編舞家黃翊是舞蹈科班出身,不了解的人也許認為是他刻意介入了科技,實則他從小就摸電腦、架網站、玩影像攝影,與科技相處是他的日常,若要黃翊在人與科技之間擇一共處到白頭,他的選擇絕對是科技。「庫卡在我眼裡,就是一位舞者,一位好舞者。」黃翊說,一位編舞家一旦用到好舞者是幸運也是挑戰,「用不好很容易被看穿,面對這樣的舞者得想的事:它還可以再突破些什麼、詮釋些什麼。」
黃翊工作室 + 《黃翊與庫卡》
6/26~27 20:00 6/27~28 16:00
新北市 淡水雲門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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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在二○一二年,黃翊帶著《黃翊與庫卡》拿下台北數位藝術中心的數位表演百萬首獎、完成階段性演出後,他以驚喜、不可置信又孩子氣的不捨口吻說:「從沒想過,這一切真的可以發生,即便到了現在,仍覺得像夢一樣;不想將它完成,因為完成了就表示夢醒了,我就要與它告別。」因為那時,庫卡只是被租借(甄選)來的、只為了跟黃翊完成一部舞作的夥伴,終須一別。
戲劇性的發展隨即在真實人生展開,廣藝基金會相中了黃翊與庫卡這組千里馬,決定替黃翊買下庫卡,以行動支持他繼續這部還有發展空間的作品。那一刻,黃翊的臉再度展現了驚喜、不可置信,接著是孩子般呆愣住、只能微微張開口的訝異。
於是《黃翊與庫卡》從十五分鐘、卅分鐘一路發展到現在的完整版,一路從台灣舞進奧地利林茲、美國紐約、中國北京,即將再回到台灣。
科技加入 製作規模又長大了
一路走來,黃翊的觀察與思考並不局限於與其他科技藝術作品比較的技術層面,他看的點挺有意思:「以前一個製作,所有布景道具都很大,講求完整、華麗;漸漸為了省經費,方便巡迴演出,布景道具開始不斷精簡,發展出『專注人的身體與表演』一類的作品與說法。然後,科技加入了,製作規模又慢慢長大了。」
以《黃翊與庫卡》來說,每次巡演的運輸成本早就回到「以前」的水準,但卻並不因此不受國際邀演歡迎,目前邀約已經排到了二○一七年,「未必是科不科技的藝術影響,是觀眾會一直期待還有沒有新的可能。」黃翊說。
讓黃翊很驕傲的是,與一般科技藝術作品的嬌貴、精細、細節麻煩相比,《黃翊與庫卡》十分勇壯,「庫卡是工業用機器人,他可以待的地方都是人不能待的惡劣地方,高溫、潮濕、粉塵……所以每次出門,我們擔心的不是它會壞,是擔心包裹著庫卡本體淨重兩百八十公斤的木箱會被撞壞,每次卸貨下來,我都會對它讚嘆:也太耐用了!」
近年科技藝術的發展與普及幾乎是席捲全球,早從二○○八年就開始與機械手臂共舞《SPIN》的黃翊也發現,「觀眾已經不只是好奇,而是願意好好了解為什麼,以前演後座談了不起半場的觀眾留下,現在走到世界各地,至少有八成的觀眾在場。」
「提出了什麼給大家看,這很重要。」
黃翊是舞蹈科班出身,不了解的人也許認為是他刻意介入了科技,實則他從小就摸電腦、架網站、玩影像攝影,與科技相處是他的日常,若要黃翊在人與科技之間擇一共處到白頭,他的選擇絕對是科技。與機器人共舞的夢,他不僅想得很早,且與一般人想像的炫技、展示無關。
「庫卡在我眼裡,就是一位舞者,一位好舞者。我當然知道它可以做出很多且更多酷炫又吸睛的動作,不論要它打乒乓、把舞者舉起,它都可以,但別讓它這麼廉價。」黃翊說得認真,那姿態就是我們捍衛家人夥伴的那種堅決。他說一位編舞家一旦用到好舞者是幸運也是挑戰,「用不好很容易被看穿,面對這樣的舞者得想的事:它還可以再突破些什麼、詮釋些什麼。」
時下很多科技藝術作品為科技而科技, 黃翊總是自問:「它真的跟你有關係?」「當科技上了台,就是藝術裝置,就是作品的一部分,不能只是漂亮吸睛,它要跟創作者發生一些事,有些什麼關係被展現了、提出了,大家很容易忘記,內容才是作品的核心。」對黃翊而言,不論是舞蹈作品或科技藝術作品,在創作的過程中都需要提出觀點、有貢獻,「不論是關於美的或觀念,都可以,非消費型的。到底我們提出了什麼給大家看,這很重要。」
坦言自己比較擅長跟科技、機器相處
他坦言自己很在意觀眾想法,每一次都不斷思考要對觀眾多好,距離要拉多遠,但同時他也不喜歡台上呈現的對台下觀眾來說是不友善的或只是murmur(喃喃自語)。
「在紐約的演出時,有瑞士的策展人在場,會後他提了很多意見,也點出了我處理得還不夠細、有誤差出現的部分,甚至,他也看穿了我一直掙扎的一塊:燈光。」
黃翊說,傳統燈或電腦燈,多兩顆燈或不用燈,總是自己不斷掙扎的部分,因為要整個舞台夠亮、夠讓觀眾感覺漂亮,或是遵循著作品低調的質感,取捨之間就差很多,「那位瑞士的策展人直接告訴我:燈光太多了,不用太甜。哈哈,我心底偷偷喊了yes,然後也想:瑞士人都這麼準確嗎?所以可以製造那麼好的鐘錶?」
喜歡與科技工作,是習慣,也是害怕與人相處工作可能的痛苦與麻煩,黃翊坦言自己比較擅長跟科技、機器相處,就算一個人面對電腦或庫卡一整天,就算只是反覆修改同個小地方,「我覺得超棒。」與人工作,有情緒的丟接,面對創作想法,又多了他人的反應,「不論是要去要求或是應付那些情緒,都讓彼此痛苦,如果,只是如果,一個表演者真的無法呈現你所想要的?很多時候是否就只能將就,那每一次的作品完成度就只會有兩、三成啊。」
不論是之前工作的機械手臂或現在的夥伴庫卡,「它們不會累,不會擺臉色。它們固定、精準、絕對、有邏輯。」一邊說著,黃翊一邊深情看著工作室裡的庫卡,他說,「凸鎚的總是我們,不是它。」
「如果你膚淺了、偷懶了,藏都藏不住。」
他分享了這段時間巡演各地的經驗:「每一個不同城市與場地的每一場演出,都需要重新設定一些參數,因為每個地方的舞台穩定度、濕度等都不同,像是北京的舞台,每天都以0.3公釐的速度下陷,對我們人沒差,對一分一毫都會使命必達的庫卡,差別很大。」黃翊說,像是庫卡伸手拿手電筒或是拉椅子的動作,「那個0.3就會讓他拉不到,或直接用它堅強的手臂穿過物件,因為它得達成那個高度的動作設定。」
如此決絕、如此純粹,正是黃翊眼中科技的美好之處,但他笑說,最危險的地方也在此,「以庫卡而言,它的所有動作,反映的都是創作者的決定,都是最原始的創作者的想法,如果你膚淺了、偷懶了,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