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兼多種身分的林秉豪,有一張大大的書桌,電腦、畫筆、顏料速寫本都放在桌邊,空出超過二分之一的桌面留著畫畫、擺放參考資料。美術出身的他,喜愛紙的質感,他說說:「因為可以保存,所以喜歡手繪。」豐富的圖稿,是他積累的創作成績,而在這張書桌前,他帶著耳機邊聽音樂邊畫畫,優遊在自己的創作世界,在不同的角色中轉換自如。
身兼舞蹈/劇場服裝設計、自創舞衣品牌創意總監、芭蕾幽默圖文書作者等多重身分的林秉豪,發想創意、繪製圖稿的基地,就在離大安森林公園不遠處,鬧中取靜的巷內舊公寓。樓上,是自二○一二年創立至今,國際能見度愈漸成熟的舞衣品牌展示間;三名助理則駐紮城市西邊的另間工作室裡,修煉打版、剪裁功夫,完成他指定的功課。而這裡,一張大書桌,就是他經常希求安靜,得以專注構思的個人空間。
觸摸得到的質感 記錄走過的痕跡
大大的書桌,靠牆側擺了電腦,遠超過二分之一的桌面,都留著畫圖、擺放參考資料。電腦後頭疊著工作中的參考書籍,全都是掉下來會砸到腳烏青的大開本精裝書;座位右手邊是常用的畫筆、水彩顏料、色票、速寫本,左手邊是一疊設計彩圖,中間還夾了幾張他口中「紓壓用」的芭蕾漫畫稿。聊著聊著,他又從桌子底下不知何處,拿出一堆調色盤來,說:「因為可以保存,所以喜歡手繪。」
檢視近期設計圖稿,指尖摩娑著紙張,林秉豪說:「我喜歡紙的質感。很喜歡留這些紙張的東西;包括廿年前,大一,和同學通信的信紙,也都還留著;跟著璟如老師那時的原稿,也大都有留。好像摸得到,就可以保留當時的味道。」現在,為了方便芭蕾圖文書的編輯端,他也使用電腦繪製;然而,或許因為從小念美術科班,他最鍾情的工作方式,仍是充滿觸感的手繪。
這讓人聯想到他為二○一二年台新百萬藝術大獎《在路上》所構思的服裝創意:舞者身上彩繪的水墨顏料,隨著舞動、飆汗的過程,暈染到白衣上頭;舞畢,舞者脫下衣服,乾乾淨淨。確實,「人旅行時,什麼東西可被記錄」是他發想的源頭。林秉豪回想:「當時在北投七一看排,地方很潮濕,我看到地板斑駁、長青苔,這作品又講時間的記憶……我突然靈機一動:痕跡蘊含記憶。我常旅行,也常遇到背包客滿身大汗,汗一片一片,像是圖案,記憶了你一天,甚至一週的時間。於是我想:我們讓汗來講話。」
曾有觀眾誤以為衣服設有機關,殊不知,從保有「痕跡」延伸而出的服裝創意,讓林秉豪被參與台新藝術獎決選的國際評審,特別點名讚揚。從此,也讓他在設計工作上,更願意放膽相信自己的直覺。
在繆思的照看下 創意無限
隨手捧起書堆最上層一本Alexander McQueen(編按:亞歷山大.麥昆,英國知名服裝設計師),「他是我的勇氣之神!」林秉豪形容:「他作品裡的戲劇張力,是很多時尚設計師不敢做的。他怎麼能這麼勇敢,心裡卻又很脆弱。他的思想大膽而且自由,是我在工作上要追尋的典範。」
那,左側白牆上,夾在舞衣照片當中,那張林布蘭特呢?
原來,這是林秉豪的「構思牆」。這張綜合多張林布蘭特作品的小海報,是始終貼著的;其他照片、圖稿,則是階段性的工作需求——「我會把東西攤開來、貼上去,像設計圖稿,或這些是下一季的春夏舞衣,還沒拿下來……我就坐在這邊,托著腮,椅子滑近滑遠,思考配色、角色之間的關係、站在一起的協調感……而這林布蘭特,則回歸到最根本的提醒。」林秉豪說:「林布蘭特除了油畫很著名,他連素描的光影細節,都做得很好。這張畫提醒我,每一行都有基本功;原理打通,才能在未來遊刃有餘。我畫芭蕾漫畫,只能用肢體、眼神表達,林布蘭特就是最佳典範。他畫裡每個人物的眼神都不同,都很到位,即使都是憂鬱的人,也懷抱著各自不同的憂鬱。畫裡每個人都像在對話,好劇場喔。」
在屏東潮州長大的林秉豪,表演藝術的啟蒙,來自國中書展「不小心」買到美國芭蕾舞團演出的《胡桃鉗》。他形容:「簡直讓十二、三歲的鄉下小孩驚為天人!」於是愛上芭蕾,甚至去考了北藝大舞蹈系;念了才發現,王子不是自己的路,轉隨資深服裝設計林璟如學習。熬過四年紮實的訓練,也是因緣際會,逐漸由製作走向設計的路。
從鈴木忠志的《茶花女》、雲門舞集的《如果沒有你》,到近期他與高雄市立交響樂團合作的《魔笛》、臺北藝術節與德國導演Daniela Kranz合作的《雨季》,種種從零到有的服裝構思,都是打這空間孕育而生。
通常,他中午過後進來,有時外出開會、找布,有時一路待到凌晨兩、三點。個人臉書上,他蠻常貼自己動手下廚的美食照,就在書桌起身幾步路的小廚房裡輕鬆料理。一直嚷著要跟朋友在大安森林公園跑步,說幾年了都沒成;倒是偶爾逛逛建國花市,遇著特殊的花草,就順手抱回來。
「偶爾還是會開電視,邊聽新聞、邊畫圖。每年三到六月忙舞衣,加上開設計會、盯工……一年很快就過了。」儘管口中笑言「有時真的會爆炸」,不過看來,只要在這兒,林秉豪就能端坐滑輪椅上,在大書桌後,靈巧地滑行於眾多不同工作之間,優遊自在。
工作必備小物
色票
美術出身的他,對顏色有特別的敏銳與執著。以《雨季》為例,他和導演討論角色對應的服裝顏色:西碧樂是桃紅、梅蘭妮比較叢林、Coco的寶藍是女同志的顏色、布魯諾的橘色很憤青,寶拉的黃則源自母親記憶小孩的(起士)氣味。「有人會覺得:你顏色弄那麼鮮豔,對勁嗎?但我覺得,顏色對人的視覺感受是很直接的。我當然也會用粉色、淡色,但重點是,不要害怕使用顏色!」
拋棄式鋼筆+自動鉛筆
從先前用沾水筆開始,林秉豪使用過很多種不同的筆來畫圖。他鍾愛的線條,是一筆就能自由地從粗到細、輕重由人,拋棄式鋼筆,便成了目前他手上最合拍的韻律感。「通常會先用自動鉛筆勾勒雛形,因為可能還再修,等基本pose畫好了再說。有時候也用0.1的針筆畫,大多時候,喜歡像這樣淡淡的、優雅的感覺。」
日本畫用紙速寫本
桌上可見的設計彩稿、隨手速寫、芭蕾漫畫圖稿,全都來自這本速寫本。林秉豪愛用推薦:「這應該是日本老牌的速寫紙。很好畫,可以畫素描、上水彩,多功能用途。紙質是我個人覺得非常好的,畫水彩需要一點點厚度,但它也不會太厚,又能吸水,還可以撕,很方便。電腦繪圖是現今趨勢,也更為便利,但我個人還是喜歡手畫,可能因為以前是學美術的,比較喜歡那種手感。」
剪貼簿
身兼多職的他,觀察一樣素材,心中獲得的靈感,可能延伸出多重不同視角——時尚雜誌介紹的潮流設計師作品,可能轉化為他設計舞衣時,巧妙融合其中的流行元素;視覺呈現的細節,也可能帶給他規畫自有品牌整體視覺時,得以畫龍點睛的妝髮靈感。「覺得好好看,就會擺進來。有些地方還打星星做記號咧。沒靈感的時候,除了噴噴紓壓噴霧,就會翻一下剪貼簿。」
耳機
畫圖時,林秉豪會聽音樂,而且一定要用耳機聽,專注沉浸於自己的世界當中。「一方面也怕吵別人啦。半夜工作,又要大聲聽芭蕾、歌劇……這耳機完全隔音,上飛機非常好用,特別是要飛十幾廿個小時的話,音質又好。有時候工作忙起來,就沒法接電話,只好傍晚再回。」除了芭蕾、歌劇,還會聽哪些其他音樂搭配工作嗎?「Coldplay!還有,陳奕迅!這兩個是我的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