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格低廉而又在日常生活中常見的藍白帆布的使用,時而如細沙淺灘,時而如風卷殘雲,時而堆疊出山巒地貌,時而如巨浪翻騰。這是舞台設計讓人驚豔之處。只是,當舞台還原到被帆布齊整框架起的棚架意象時,會讓人聯想到在台灣極其常見於各種廟口俗世文化與靈堂棚架,並為之產生困惑。也許,這是在為少年春夢感傷行葬。也許,應當連同維特的煩惱一起掩埋。
布拉瑞揚舞團《漂亮漂亮》
10/14~16 淡水雲門劇場
一九三○年代,美國現代舞先驅巨擘泰德.蕭恩(Ted Shawn)在與妻子、另一位現代舞先驅聖丹尼絲(Ruth St. Denis)分道揚鑣之後,率領一群男舞者在麻塞諸薩州的一片山林裡,成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男性舞蹈團。蕭恩一方面追尋古希臘之聖潔之裸的身體藝術觀去進行訓練、排練、創作,一方面率領男舞者們在山林間赤裸著身體去伐木、建房、耕種、挖池塘,自給自足,並形塑勞動者的體魄。在山林間有塊巨石,被命名為「雅各之枕」(Jacob's Pillow),舞者們常枕臥巨石,在冥想中尋找創作靈感,並由此而產生大量與土地山林、勞動生產、工業化時代議題、奧林匹克之雄渾精神、東方神秘主義之奇想等等作品。此後八十多年間,雅各之枕成了現代舞的聖地,每年夏天在這片山林間舉辦的雅各之枕藝術節(Jacob's Pillow Dance Festival),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現代舞盛會。
藍白帆布多樣變化令人驚豔
當初布拉瑞揚選擇離開都市,回到台東創建自己的舞團時,讓人聯想到與上述那段美好的歷史(布拉也曾受邀到雅各之枕藝術節發表作品)。這個才華洋溢的原住民編舞家,自校園時代起,便得到萬千寵愛。因此原鄉的回歸,無疑是一個勇敢的抉擇,也因此背負了更多的寄望。
這次在雲門舞蹈劇場首演的《漂亮漂亮》,是布拉在台東建團後發表的第二個全篇幅作品,全場約六十分鐘。整個舞台,由巨幅的藍白塑膠帆布框起,地上亦覆蓋著巨幅藍白帆布。七位陽光的男舞者,穿著日常便裝與塑膠雨靴,散坐在地上,如收工時小歇的勞動者。他們開始嬉鬧、開始唱歌,開始相互作弄。接著,地面上的藍白帆布在嬉鬧中被拉扯、堆疊,並在漸暗的燈光中,轉換成海邊細沙、淺灘微波之意象。
昏暗的燈光中,兩個赤裸的男舞者時而在細沙上自慰,時而淺灘中戲水。這讓人想起《大白鯊》劇本開篇的描述:沙灘上,年輕的男孩們將身體埋在灼熱的沙裡,在不停的摩擦中獲得快感。
接著,藍白大布被用作〈渡海〉裡的翻騰的浪,來作舞者換場。這一次,是另一名赤裸的高瘦舞者,以一連串的爬行、翻跌,來回應低沉壓抑的場景音樂。他的舞蹈,有如山魈海怪,孤獨而鬼魅。
接著,舞作又回到了開場時的場景,易裝逗趣、牽手踏歌,在不斷的循環踏歌中由嘹亮歡快到聲嘶力竭。到了這一段,觀眾情緒似乎被點燃了,而正是在這喧鬧中,卻讓人有了些莫名的哀傷。
以更寬廣的視角去俯瞰人間
在這看似鬆散且去主題的結構布局中,大概推測到編舞家所要講述的,原住民在偏鄉的資源匱乏、年輕人口流失、與歷史虧欠中的生活處境,和他們在面對這一切現實的樂觀態度,以及原民文化中對多元性向的包容。
整個作品建立在去動作、去敘事的基礎上。燈光、布景、甚至音樂,都採用了微量變化之手法。價格低廉而又在日常生活中常見的藍白帆布的使用,時而如細沙淺灘,時而如風卷殘雲,時而堆疊出山巒地貌,時而如巨浪翻騰。這是舞台設計讓人驚豔之處。只是,當舞台還原到被帆布齊整框架起的棚架意象時,會讓人聯想到在台灣極其常見於各種廟口俗世文化與靈堂棚架,並為之產生困惑。也許,這是在為少年春夢感傷行葬。也許,應當連同維特的煩惱一起掩埋。
在不惑之後,人,或許可能會更加坦然、自在與豁達,或許可以更寬廣的視角,去俯瞰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