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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原良(林韶安 攝)
藝活誌 Behind Curtain 大叔 暫借問

安原良 中年的劇場回歸 青少年的好奇困惑

中斷了將近十年,安原良重回劇場當演員,豐富的經驗、紮實的功力,再加上適切的年齡和形象,逐漸成為許多演出需要且倚重的選角對象。雖然有大叔的年紀與形象,但又時常像年輕人一般充滿熱情、困惑與好奇,他不像一般大叔有著自信的態度,對於合作對象的觀察洞見、他們出眾的想法與才能,總讓他感到佩服和信任,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的模樣,甚至可以稱之為純真。

中斷了將近十年,安原良重回劇場當演員,豐富的經驗、紮實的功力,再加上適切的年齡和形象,逐漸成為許多演出需要且倚重的選角對象。雖然有大叔的年紀與形象,但又時常像年輕人一般充滿熱情、困惑與好奇,他不像一般大叔有著自信的態度,對於合作對象的觀察洞見、他們出眾的想法與才能,總讓他感到佩服和信任,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的模樣,甚至可以稱之為純真。

2017新點子劇展 高俊耀《親密》

5/19~20  19:30

5/20~21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INFO  02-33939888

其實安原良與「大叔」的形象有些距離,稱他為「熟男」也莫名地感覺違和,他少了中年男子特有的某種自信、某種脾氣,某種看盡千帆的態度、某種游刃有餘的心情。或許也正因如此,他多了一股神秘且迷人的氣息,有著大叔的年紀和經歷,卻又時常像年輕人一般充滿熱情、困惑與好奇,就連碎嘴也顯得溫文儒雅、連失落也說得令人感同身受。「我大概很懷念自己廿幾歲的樣子,」他說,「那時候有種剛獲得生命的動力,有一個世界在自己面前展開的時刻。這讓我很眷戀。」

如夢似幻的演員之路

近年來,熟悉劇場的觀眾可能會發現:安原良回來了。看著節目單上他的演出經歷,從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自己的房間》(1997)、《泰特斯—夾子╱布袋版》(2003),瞬間跳到外表坊的《春眠》(2012),中間相隔了近十年,原先卅好幾的劇場青年,回歸時成了年近五十的男人。他豐富的經驗、紮實的功力,再加上適切的年齡和形象,逐漸成為許多演出需要且倚重的選角對象。

包括現正密集排練高俊耀所編導的《親密》,他已是連續第三年參演「新點子劇展」。以演員作為職業生活著,雖然仍保有一部分其他工作,對於現在的狀態,安原良說:「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希望的工作方式,大概就是現在這個樣子。」語氣中沒有意氣風發、心滿意足的順遂,反而有種純粹,好像稍一鬆懈就會使泡沫瞬間幻滅那樣,充滿著感激的情緒。「如果說物質上或經濟上,我已經算是對物質生活要求很低的人,即使如此,偶爾也會覺得『過得也太不像樣了』。可是只要來工作,還是會感到『嗯,好棒。』」他說,「人家工作是為了溫飽、追求成就,我嘛,好像也無關這些,就是享受。而且是跟大家一起合作的那種感覺。」

從大學時代開始,安原良曾加入優劇場,畢業後去了紐約大學攻讀碩士,回國後成為「莎妹」創團成員之一。既然那麼享受演員生活,當初為何離開?安原良只是淡淡地表示:「我後來到《表演藝術》雜誌當編輯,對當時的劇場環境又有了一些了解,我覺得以我在國外學到的東西,還有我能帶給這個環境的刺激,好像已經差不多了。再加上自己也沒有更深刻地從其他面向去發展表演,所以我決定離開,去當上班族。」只是一個「不想留在劇場」的念頭,讓他放下了這個美好的工作與演員的身分,「不能說後悔,就是選擇了不一樣的生活。」但他也很斬釘截鐵地說,「如果當時留在劇場,會帶給現今的環境什麼不一樣的改變嗎?沒有。所以我不會覺得可惜。」

即使表面上他是如此:以較過往輕鬆許多的態度,成為一般觀眾,與仍身處表演藝術圈的朋友們聯絡、不時相約看戲,「可能心裡面就是若有似無的,想跟劇場保持一些聯繫。」反過來看,其實安原良對於劇場一直有種使命感,雖然不是積極主動、賣力拚搏的熱血,卻是永不熄滅、難以消卻的熱能,他在意的是能否貢獻所學,在這個世界闖出屬於自己的天地。「以前就是覺得,你或許要商業化、或許要想辦法自給自足,總之必須要有可能養活一群人,要有固定的觀眾去支持這個環境。」安原良說,「現在環境真的很不一樣了,雖然目前的狀態,距離理想還很遙遠,要說資源,比起世界許多地方,可能也沒有那麼多,可是以創作的自由度來說,我覺得是蠻理想的。」於是,如今的他,更有機會做他真正想做的,得以稍微放下一點過去造成不小心理負荷的包袱、重擔:成為一個劇場演員。

劇場人,關心千萬人

二○一一年,他離開了上班族的翻譯工作,「也沒有想要回劇場,就試著找其他工作,我還是認為自己不可能靠表演這個專長來維持生計。」安原良說,反正一切隨緣,恰巧朋友李明哲執導的演出就在這時候找上了門。而後,老友林如萍也向學生黃郁晴介紹安原良加入《春眠》劇組,就這樣,他重新認識了劇場引人入勝的魅力。「以前年輕的時候接觸劇場,當時的目標都是社會或政治,最大的影響就是解嚴嘛,很多禁忌都等著去揭發或挑戰。」安原良說,「現在當然不同了,那我們要探討什麼呢?我感覺我所接觸到的創作者,對人性的觀察都很有自己的一套,不管是哪個年齡層的劇場朋友,他們總是可以在這方面帶給我啟發。」

過往注重形式的探索,現在走向了寫實、深刻的表演層面,自承其實對人心、對情緒很不敏銳的安原良,卻也深深為這些活在劇場的人、他們的所思、所想,他們的體悟與見解,感到著迷。「我自己是在當上班族的時候,換過四、五份工作,慢慢打滾了幾圈,才在社會的磨練中體會人生。關於這些,劇場人很厲害,他們不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經驗、在人情世故上也不太擅長。可是在這些表象之下,那些人性共通的課題、那些愛恨糾結的心理,甚至是很幽微的情感變化,他們得以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去表現出來。」安原良說:「他們引導我。年輕的編導、跟我對戲的、與我年齡相仿的演員帶我,我就這樣一頭栽進去、栽回來。」

劇場人,對於過去處事直來直往、不太在意他人情緒的安原良來說,常常一不小心就不自覺地傷害了他們敏感纖細的心靈,現在看來,劇場人獨特的性情,反而成了可以活絡日常慣性的催化劑。「我是個很被動的人,需要環境來提供刺激。他們許多新鮮的想法,會讓我好奇、想要跟著,那些都不是我自己可以想得出來的。」摩羯座的安原良說自己有著非常呆板的個性,當個上班族,其實更能適應那種無變化的穩定,「當我跟著這些編導、這些演員,在這樣的團體氛圍裡創作,我就會覺得,我好像可以成為一個跟以前不太一樣的人,我好像沒有那麼呆板了。」他讀著訪談的題目,也反思自己為何仍想待在劇場:「大概就是因為『人』吧!」

像青少年般持續學習、反覆自省

對於合作對象的觀察洞見、他們出眾的想法與才能,總讓他感到佩服和信任,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的模樣,甚至可以稱之為純真。「上一齣戲的一個演員跟我說:『你根本就是青少年嘛!』的確,我面對生活的態度,有非常不成熟的一面,有時候是小孩、有時候是老人,比較極端,真正成熟的、壯年該有的樣子,我自己認為是沒有。」安原良說,他的意思雖然並不全是正面的,有他自覺過於幼稚的部分、有他因慣性的被動而感到蒼老的性格。因為他在意著「人」,其實往往也容易受到他人影響,「一旦跟我工作的夥伴不開心的時候,那個影響就蠻大的。我需要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工作,」他自嘲地說:「這真的是很小孩子的思考方式。」或許他也並不如自己想像的,與他口中的劇場人有太大不同,一樣有他敏感的部分,然而,這就是他的某種魅力,那份不是以自我為中心的脆弱。

與大叔常有的自信相反,安原良坦言了不少他自認欠缺的部分,也提到每次演完戲後必然面對的低潮。因為不算是科班出身,當年前往紐約學的也是較偏向理論的表演研究,所以直到目前為止,他還是不斷自我期許、鞭策、持續探究他所嚮往的表演境地。「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從頭到尾沒有真正做過一個演員該有的訓練,幾乎都是靠著跟同儕的合作、導演的指引、觀摩同台演員精采的演出,用這樣的方式土法煉鋼而成的。」他認真地說明,「現在要我去講表演,我還是覺得有好多東西,要去開發、學習。對我來說,表演不只是一回事,是好多回事。譬如,我現在知道是這樣,但看到那個人的表演,又覺得好像跟我的是不一樣的。總覺得還有很多、很多,很多不是現在運用過的表演心理、表演狀態。那是很迷人的,好像探戈一樣,你可以一直演到老。」

多年沒演戲後重回劇場,安原良說最近他愈演、反而愈沒自信了,「剛回來一開始搞不好還演得比較好,反正一切都沒什麼顧忌。愈演就會開始自我檢討,為什麼沒有進步呢?是哪裡出了問題?是本性嗎?還是說你根本不適合當演員呢?說真的,我的確是比較會反省、或陷入低潮的人,所以我常常會因為沒有演好而開始想:也許我跟劇場還是當好朋友就好了、也許這不是我該置身其中的地方?這些都有想過。」他一連串丟出了一常串的自我詰問,這個時候他又顯得老了,又或者更年輕了,又或許更像「劇場人」了,更像廿歲的時候,有一個世界在面前展開時的期待與徬徨。或許只要是劇場人就會提問、就該提問,不管到了什麼年齡都在探究、在奮戰、在反思,有使命、有想要做好的企圖心,可能我們也都是大叔,這麼想著、想著,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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