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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籍旅歐小提琴家班迪克斯-巴格利(Nikolaj Lund 攝 鵬博藝術 提供)
藝號人物 People 美籍旅歐小提琴家

班迪克斯-巴格利 來自新世界的老靈魂

身為上世紀遷徙至美國的東歐移民後裔,小提琴家諾亞.班迪克斯-巴格利在新世界出生成長,但身上的文化基因根深柢固,反映在他身上的,正是這樣的新舊融合。並非出身音樂世家,卻展現了天才般的才華,曾任匹茲堡愛樂首席,現任柏林愛樂首席的班迪克斯-巴格利回返歐洲發光發熱,展現一種更開闊、更切合實際的世界觀,一個屬於這個世紀的文化演進模式。

身為上世紀遷徙至美國的東歐移民後裔,小提琴家諾亞.班迪克斯-巴格利在新世界出生成長,但身上的文化基因根深柢固,反映在他身上的,正是這樣的新舊融合。並非出身音樂世家,卻展現了天才般的才華,曾任匹茲堡愛樂首席,現任柏林愛樂首席的班迪克斯-巴格利回返歐洲發光發熱,展現一種更開闊、更切合實際的世界觀,一個屬於這個世紀的文化演進模式。

班迪克斯-巴格利小提琴獨奏會

9/4  19:30 台北 國家音樂廳

INFO  02-29412155

故事必須從《新世界》講起。

一八九二年,當德弗札克(Antonín Dvořák,1841-1904)踏上這塊土地時,豐饒的農牧礦業產量,為南北合一的美利堅合眾國,籌備了實現文化藝術所需的資財;各地興起的實業家如鐵路大亨亨廷頓(Henry Huntington)、鋼鐵大亨弗里克(Henry Clay Frick)、銀行家摩根(J. P. Morgan),與其篳路藍縷的父輩相比,增添了份文化氣息,兩代人累積的財富,盡在博物館和圖書館創建上爭豔。富人們從歐洲高薪請來了各種藝術家,《新世界交響曲》就此誕生,那響徹歐美大陸的蒸蒸日上、大好氣象,昭昭然向世界宣布:泱泱大國,旋即降臨。

末後那充滿憤怒、恐懼、逃難與死亡的廿世紀,因著戰爭或非關戰爭所帶來的移民,一批批來到這塊土地,落實了美國民族大熔爐的美名,世界各種文化也在這塊土地上重新發芽茁壯。

既熟悉又陌生的新舊融合

即將來台演出的小提琴家諾亞.班迪克斯-巴格利(Noah Bendix-Balgley),與其所屬的東歐猶太族群,便是這群新移民的一支。他們既新且舊,「新」在於面對新大陸種種刺激,在充滿機會與命運的浪頭上,與不同民族的鄰居們既角力又合作,接收各樣新的文化浪潮、哲思主義。這是為了生活,為了適應新環境,不得不開放的「新」。

而「舊」的部分,則是我們難以想像的傳承,像是潛藏在基因裡命中注定的因子,又像是我們對某些民族的刻板印象。似乎很難找出明顯的因果邏輯,只知道幾世紀下來,時間自個兒證明了某些民族,就是擅長某種技術,而另外一些,就是具備某種藝術涵養!

在諾亞身上看到的,就是這份既熟悉又陌生的新舊融合。

目前處於事業巔峰的班迪克斯-巴格利,簡歷上列著:

隆-提博國際大賽三獎(2008)

伊莉莎白女王國際音樂大賽首獎(2009)

匹茲堡愛樂首席(2011-2015)

二○一四年起任柏林愛樂首席

亮麗的名銜排將下來,人生勝利組的意謂不言而喻,人們不禁要暗暗揣想:這又是哪個神童,出生於哪個音樂世家,哪個鷹爸虎媽的栽培下,幾十年寒窗苦練出一個小提琴家?

鄰家男孩  不只是「人生勝利組」

然而在這次的訪談過程中,諾亞除了些微的謹慎感覺出的小緊張外,那副自在、美國郊區隔壁好鄰居的模樣,不但不具備任何神童色彩,沒有寒窗苦練的悲情,更沒有明星架子、大師傲氣。他就像是那個週末空閒就會去看大聯盟球賽,冬天自己換裝防滑輪胎,開著車就上山滑雪的鄰家靦腆大男孩。

諾亞出生在一個沒有音樂背景的家庭,小時候因父親舞蹈工作的緣故,經常搬家。四歲時剛學會閱讀,看著一本圖文並茂的兒童音樂書,爸媽不知怎麼的,看出他的興趣,決定讓這小子學上個小樂器。如同許多美國小孩一般,諾亞從最普遍的鈴木教學系統,開始了他的小提琴之路;七’

八歲時,觀摩父親教授猶太傳統舞蹈,那既優雅又奔放的猶太小提琴聲,更增添了他對這小樂器的喜愛。十歲時,正式進入了西岸一個小小的音樂學校(現名Crowden Music Center),最開心的事,莫過於和小夥伴一起演奏室內樂,學習音樂理論和相關的人文常識。那時如孟德爾頌、舒伯特等,今日再回顧都覺得不容易的八重奏,已是這群青少年的曲目名單;而課堂中隨手寫來一曲賦格,想想也不算件難事。然而日子再美好,三年後,諾亞一家還是離開了該地,搬到了中西部。

就這樣,小提琴伴著他,從東岸搬到西岸,從西岸搬到中西部,再從中西部移動到歐洲。一路上除了親愛的家人,就是上一個年代的老錄音,其中不乏猶太裔大師們獨特琴音,如史坦(Isaac Stern)、曼紐因(Yehudi Menuhin)、海飛茲(Jascha Heifetz)等。

有趣的是,這些大師跟著上世紀的移民潮,從東歐輾轉來到了美國,而諾亞的移動路線,正好相反。前輩們畫了地球半圈來到了大西洋的對岸,他再畫了半圈,回到今日對外開放、人道友善的柏林。這其中的意義,或許不是「人生勝利組」這樣單純的詞彙所能涵蓋。

努力淬煉獨特琴音  與觀眾真誠交流

從個人的角度來觀看這個現象,就如同諾亞所說:「比賽和職位的爭取,絕不是一位演奏家的最終目的地。」表演藝術的本質就是一種尋覓,演奏家就是作曲家與觀眾的橋梁。於作品端,他必須不斷尋找、推敲出樂譜上所暗指或明示的意涵,伴隨著時代變遷,那本來的意涵或者延伸出更豐富的文化深度,或者加入了新的情緒,最後,這些抽象的概念會在演奏家的腦袋中,形成獨特的音色與語法。而在觀眾端,演奏家則必須在舞台上,一次又一次地嘗試,把上述在腦海中出現的聲音效果,實際化成音聲,投射到觀眾的心田裡。畢竟聲音若不對任何人產生意義,那或許就與噪音無異了。

對於諾亞來說,上述這番有點像大道理又有點繞口的話,絕不是打高空,更不是自命清高,就算是屢次獲獎的他,也經歷過艱難的低潮期。唯有將音樂、演奏視為長遠志業的心念,才能帶他克服各個難關,不斷突破自我,成為今天的他。

事實上我們可在歷史資料中,翻找到諾亞在二○○九年伊莉莎白賽前專訪時,那掩不住的緊張與羞澀;在二○一四參加柏林愛樂面試時,也聽他直言不諱地談及,那份在所有團員面前演奏莫札特協奏曲的緊張感。然而不管如何,他不變的信念,就是要與大家分享音樂,盡力讓自己享受於演奏的當下。因此,台下觀眾得到的是一位藝術家,他盡其所能地淬煉出獨特的琴音,真誠地與您交流。

聆聽諾亞的演奏是一種特殊的經驗,他沒有一般小提琴家絢爛華麗的氣質,取而代之的是神奇運弓所帶來的長長樂思,厚厚紮實的底蘊。其樂句的塑形,彷彿連他自己都難以預料一般,舞台上的時時刻刻皆是最令人屏息以待的巧妙。那是一位藝術家真正放下舞台「說服」與「侵略」的本質,轉而以可能出錯、可能不完美的親切姿態,與台下的每一位觀眾碰撞出當下的美好。

是故,縱然我們的小提琴家在他的學習歷程中,已熟知歐美兩洲各地的風格,已深習各個小提琴學派在往昔所留下的經典詮釋:例如德奧的貝多芬、莫札特該有的典範,法國的德布西、法朗克該有的情調。然而在這些風格架構之上,我們還是可以感受到他願意冒險、放膽一試的個人突破。這絕不是急於創新、特立獨行的冒失行為,相反地,是兢兢業業,在每次的舞台當下,累積出的個人藝術生命。

若是從文化的角度來理解諾亞的出現,稱呼他為一種現象,亦不為過。

回到音樂本身  為新時代找到新聲音

過去一百多年的小提琴演奏藝術史,主人翁泰半由猶太裔大師所擔當,他們從白俄羅斯、烏克蘭、立陶宛、波蘭等東歐各地,經歷戰亂流離,紛紛移往美洲大陸。傳奇般的生命歷程,彷彿就是上個世紀集體的輓歌。散落在東歐各地的猶太大師,忠實地扮演了音樂與當地文化轉換器的角色,把在地的各種色彩融入了小提琴音色中,密爾斯坦(Nathan Milstein)所在的黑海沿岸自有其溫暖甜美,海飛茲所在的波羅的海即顯示出某種明亮俐落,北至莫斯科冷冽風雪中,嶄露的就是歐伊斯特拉赫(David Oistrakh)肅殺裡的溫火。聆聽他們的樂音,正好領略了這一世紀以來歐美各地的紛擾與起伏,撇開經紀公司需要的廣告渲染,那時代的樂聲,仍舊是那時代文化的忠誠呈現。

到了本世紀,當所有的傷痛看似已被撫平,人們焦慮地在速食文化的太平盛世中生活,這些經典的音樂,這些充滿悲劇色彩的動人旋律,已淪為各個國際比賽中爭妍鬥豔的比拚項目時,諾亞的出現,似乎是一種啟示,讓人對古典音樂的傳承有另一番理解。

的確,充滿傳奇色彩的大師時代已經過去了,而各個唱片公司與經紀公司接下來所營造的神童潮流,也漸漸使觀眾疲乏麻木了,還能存活下來的,就是諾亞這樣的藝術家。他們回到音樂的本身,為新時代找到新聲音。一位美國出生的猶太人,帶著新世界的活力與明朗,一面追本溯源找尋自己猶太傳統音樂的根,一面在歐洲古典音樂裡創造新的詮釋,那正是這個世紀需要的能量。

近年匹茲堡愛樂,特別看重諾亞與猶太傳統音樂(Klezmer)相關的背景,特邀其創作一首為小提琴和管絃樂團的Klezmer協奏曲。深知兩種音樂文化差異的他,在接受本刊專訪時老實地說:「Klezmer本身即興自由的特色,與管絃樂團及古典音樂語法,總是會有扞格的。」不過所幸,任何的即興特色,仰賴的無非是團員的高度默契,以諾亞喜愛室內樂合作及他與匹茲堡愛樂團員的情誼判斷,這首作品在匹茲堡愛樂的演出下,一定帶給觀眾許多熱力與驚喜。

也正如同諾亞在其他訪談中透露的,此作品純粹是一種嘗試,它並非(如德布西或荀貝格一般)在宣告新穎的作曲技法。不同的元素只是他表達情感,表達音樂的一種方式。或者說,諾亞是以音樂實踐者的角度,務實地為兩種音樂文化尋求一個相遇點,而這樣的概念確實與廿世紀作曲家為創新而創作的美學觀相異。它就是兩種文化能量碰撞下,自然而然的產物;是生活於兩種音樂文化間的音樂人,他內在對於表達音樂的基本需求。

展現更開闊、更切合實際的世界觀

我從諾亞身上看到最令人興奮的特質,在於他縱然知道古典音樂的未來,充滿著各種難題:比如在深度文化的傳遞上,經常被大多數的學習者所忽略;或者在速食文化與功利主義的交相逼迫下,音樂演奏常常僅剩下快狠準的機械式操作。然而,在討論及亞洲與歐洲音樂學習人口的消長與變遷時,他卻一點也不憂心,因他相信,任何文化背景的學習者,在經過一定程度的培養後,都能成為一流的小提琴家,就算韓國人拉出的貝多芬再硬了一些,日本人奏出的莫札特再空靈一些,各有各自的風味,他們都還是一流的提琴家。

或許,這就是幾代猶太裔小提琴家在地球轉了一圈,過了一個世紀,好不容易回到原點後,所換得的文化新能量:一種更開闊、更切合實際的世界觀,一個屬於這個世紀的文化演進模式。

世界正變化著,文化正快速地流動著,看似精緻文化正要慢慢消失之際,我們在新一代小提琴家班迪克斯-巴格利的身上,看到那既新又舊的特質,那是新世界經過一百年後誕生的老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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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檔案

◎      畢業於印第安那大學賈克伯音樂學校、慕尼黑高等音樂學院。

◎      2011-2015年間,擔任匹茲堡交響樂團的樂團首席一職;2014年,被聘為柏林愛樂新任的樂團首席。

◎      2009年布魯塞爾的伊莉沙白皇后大賽桂冠得主,2008年他在巴黎國際隆-提博大賽獲得第三名,2011年他奪得義大利鮑思達契尼國際小提琴大賽的首獎及最佳巴赫詮釋獎。

◎      鍾愛猶太人特有的克萊茲梅爾音樂,曾與世界知名的克萊茲梅爾音樂團體合作,而且在歐洲與美國開設克萊茲梅爾小提琴演奏的大師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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