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人,跟一個藝術家,人生中有些很遙遠但難忘的人或事或物,會累積在你的身體裡。你之所以會把他們轉化成作品,不是因為有人提醒你要這麼做,而是因為你不想遺忘。」永子如是說。
這也就是為什麼,大野一雄百年冥誕的時候,廣島核爆滿七十年的時候,唯獨她會特別推出作品來反思紀念。這也是為什麼,一次次造訪福島之後,《身在福島》會被創作出來。
《身在福島》
紀錄片與環境演出
8/10~11 14:30
工作坊
8/9 15:00~17:00
新北 淡水雲門劇場
INFO 02-26298558
詩人說,讀詩的最佳方法,是把它當詩來讀。什麼時代的聲音,生活的心跳,或是青春的呢喃。那是讀者的個人理解,不一定是詩人在文字海洋中停泊的港灣。
然而,所有精采的創作,都是我們遠眺或近觀的冰山。冰山底下是創作者跟作品,巨大而堅實的累積和琢磨。我們必然會去追索跟聯想,詩所帶來的觸動。
在日本舞蹈家尾竹永子的作品裡,可以發現詩,她的身體。還有,她跟現場的對話。她在八月即將帶來台灣的《身在福島》的現場,是二○一一年三月十一日受核災污染的日本福島。
法國詩人波特萊爾說:「所有偉大的詩人,本來就註定都是批評家。」好的創作者既是詩人,也是批評家。永子和攝影師威廉.約翰斯頓(William Johnston)拍攝的影像共同合作的《身在福島》,就是一座帶著批評態度的冰山。
《身在福島》可以當作詩來讀,當作舞蹈來欣賞。它呈現美,呈現惡,呈現日常,跟回不去的日常。它讓我們看到,人類跟自己造成的惡之間,只有一首詩,一朵花的距離。
那些讓人難忘的緩慢移動與交織
六十七歲的永子跟先生高麗以「永子與高麗」組合,在美國和世界各地推出作品超過四十載。他們一九九六年來台演出的《風》和二○一三年的《再生》等作品,讓觀眾看到創作者的身體,在被觀看的時間和空間裡,緩滿而細微的移動與交織。
那些「慢」,讓人難忘。讓我們想問,他們是如何憋住那口氣,一路貫穿到演出結束?或者,他們究竟是持怎樣的咒,得以變身成慈眉善目的觀音,和不怒而威的金剛。
這一切,都發生在演出當下。不管是第一次欣賞,已經看過他們作品的觀眾都知道,這樣的演出,需要巨大的能耐才能顯得那麼不費力。
一九九五年得到機會到永子家做訪談時(註),我特別問到他們的學習過程。永子說,他們一九六○年代還在大學念書時,追隨過奠定日本獨特表演風格「舞踏」的宗師土方巽和大野一雄。
後來,還到德國親炙舞蹈大師瑪麗.魏格曼(Mary Wigman),跟隨她的弟子學習兩年。但是,「就像一棵大樹會長出許多樹枝,你知道其中有幾根會比較粗,但他們終究不會自己茁壯而仍得靠大樹,於是我們決定離開。」
一九七六年,他們搬到美國生活發展。永子在紐約告訴我說,他們花了十年才慢慢發展出自己的表演風格。曾獲「麥克阿瑟藝術天才獎」和「美國舞蹈藝術節現代舞終生貢獻獎」等多項國際大獎的他們,最近幾年作品特別會去反映出,「藝術跟世界之間的關係是什麼」的思考。
讓人放心,或把我們敲醒的作品
二○一四年,高麗因膝蓋受傷無法經常參與演出後,「永子與高麗」裡的永子,陸續推出「身在各地」(Body in Places)計畫,和「雙人舞計畫」(Duet Project)。
前者是她到四十幾個城市進行的個人演出,後者是她邀請視覺藝術家、舞蹈家,詩人等,到教堂或公共空間一起表演。
《身在福島》是「身在各地」裡的一環,還在持續發展的有:身在教堂、身在圖書館及身在公共空間等系列。
這次,永子要帶來台灣的《身在福島》,是她用攝影師約翰斯頓和她一起親臨福島拍攝的照片,所做成的四段共長近四小時的影片播放,她在淡水雲門舞集劇場的戶外演出。還有,林懷民老師的導賞,以及演後互動分享。
影像中的福島,是日常生活中的房屋、學校、地景,穿梭和流連其中的永子。人是流動的,土地跟一切卻因為核污染而永遠靜止了。
五次造訪福島的永子說,身在福島,讓人想到文明跟科技持續發展,卻陷入失控,淪落到不可控的境地。她不禁想要用作品來詰問:人們是否會因此而思考到什麼?
我們看到東日本遭遇海嘯,大浪吞噬陸地房屋的影像時,會驚呼人們得對大自然保持敬畏。我們看到難民營鐵絲網後的小孩與目光呆滯的大人時,會反思和平何以無望。
但是,沒有看到的時候,我們大多時都在過自己的小日子。就算看了,看過了,也就這樣了。還要我們怎樣呢?接下來是政府的事情,又不是我的錯,不是嗎?
上帝說「汝皆為人子」,地藏王菩薩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地球是平的,人的相互影響是巨大的。人,是沒辦法永遠自外於其他人的。
藝術創作的世界裡,有些作品讓我們安心。有些作品,則會把我們敲醒。永子的持續創作,跟她的《身在福島》,就屬於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