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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舞家蘇文琪與劇組在實驗劇場中進行《人類黑區》舞台測試。(李欣哲 攝)
特別企畫 Feature 四組關鍵字 探看當代舞蹈╱#科學╱即將上場

跳脫人類本位 在劇場為地球歷史考古

蘇文琪《人類黑區》

近年來,全球暖化不再是報紙上的標題,其所造成的極端氣候現象,已經在你我的日常中發生,「世界末日」「人類毀滅」的危機感也油然而生,但蘇文琪的《人類黑區》卻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她建立一條尺度極為寬廣,橫越億萬年的時間軸,從遠古重溯地球地質變化,談論地質與生命的演化,用她的話說,是要「在劇場為地球的歷史考古」。

近年來,全球暖化不再是報紙上的標題,其所造成的極端氣候現象,已經在你我的日常中發生,「世界末日」「人類毀滅」的危機感也油然而生,但蘇文琪的《人類黑區》卻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她建立一條尺度極為寬廣,橫越億萬年的時間軸,從遠古重溯地球地質變化,談論地質與生命的演化,用她的話說,是要「在劇場為地球的歷史考古」。

2019舞蹈秋天

一當代舞團 蘇文琪《人類黑區》

10/18~19  19:30   10/19~20  14:30

台北 國家兩廳院實驗劇場

INFO  02-33939888

繼《全然的愛與真實》(2017)、《從無止境回首》(2018)探討量子力學、宇宙、無限之後,蘇文琪這回在《人類黑區》非常「接地氣」,另闢了她這兩年嘗試的科學與表演藝術「彩虹三部曲」計畫脈絡之外的路徑,試圖要在劇場創造對物理世界現象的感知,而這「現象」與我們所有人都切身相關——全球暖化下的極端氣候。

《人類黑區》面對生態變遷,提出的敘事方法是建立一條尺度極為寬廣,橫越億萬年的時間軸。蘇文琪從遠古重溯地球地質變化,談論地質與生命的演化,用她的話說,是要「在劇場為地球的歷史考古」。

拉開長長時間軸  地球升溫是為了降溫

蘇文琪說,前往瑞士日內瓦的核子研究中心CERN駐村六週,對她的最大影響是看待時空的方式改變了,「科學家看事情的時間軸非常長,過去打死我都不可能從『演化』去想像作品,科學幫助我拉長了對時間與空間的想像。」她解釋,「這與表演藝術『當下』的邏輯完全不同,有時我也覺得自己被困在當下,比如做完《W.A.V.E. 城市微幅》我覺得科技只能導向毀滅……我不知道科技還能去哪裡,不知道哪裡還有第二條路。遇到科學之後,我樂觀很多,因為悲觀沒用,科學會理性地告訴你,這就是世界運行的脈搏,這是它的規則。」

規則的其中之一,比如全球暖化。

「人類黑區」(anthropic shadow)意指地球的最大威脅是「不可能出現在歷史記錄裡的現象」,這是人類所未知的區域。該詞出自彼得.博恩藍(Peter Brannen)的《地球毀滅記:五次生物大滅絕,誰是真凶?》一書,從當前的碳循環劇變、暖化議題出發,企圖還原地球史上的五次毀滅,也提出一個翻轉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現在是另一個末日的開頭沒錯,人類將會像先前五次毀滅倒霉滅種的生物——但別擔心,暖化是急速降溫的開始,地球持續運轉,億萬年後亦將恢復生機。

蘇文琪說:「林和老師提醒我,面對極端氣候,我們是否能跳脫自我中心的思維,去思考『人類完了』並不等同『地球完了』,地球升溫,是為了降溫,回到最適合它自己的溫度。某種程度,災難也是一種生命起落的關係。」

排除「人類中心主義」  創作從造景開始

林和是大氣科學家,也是開出《地球毀滅記》等書單給蘇文琪的引路人。從這個角度而言,《人類黑區》的突破有二:一是團隊成員領域的擴張,加入「創作研究」的角色,不只加入如策展人/藝評家周伶芝的視野,也找來科學家一同參與創作過程,周伶芝提供的是劇場創作較不陌生的社會學的取徑,林和則提供了科學的參照。

其二是舞台設計。有別於過往的創作模式,這回蘇文琪試著在創作初期就排除「人類中心主義」的思維,在與舞者工作身體之前,先跟舞台設計廖祈羽、張暉明等人構築場景,隨後才讓兩位舞者想辦法適應地板與材質,蘇文琪解釋:「人類物種誕生之初,是我們順應環境進化;到了現在,我們才意識到地球也是有機體,我們是順應彼此共生。但當前環境的危機在於,人類認為環境應該順應人類的進化而變化。」

舞台以農用的塑膠布創造能夠呼吸起伏的地質風景,透過地表的充氣變化、不同燈源(如公路燈、傳統燈、LED燈、大劇場燈等)與高對比色的搭配,將塑料不斷變動的皺褶幻化出相異的地質、時間風景,上一秒是火山、沼澤,下一秒成為斷崖、海洋……蘇文琪說:「我們不想藉由新媒體的快速動態轉換場景,因為真實的地質變動本來就是緩慢的。」

「這是一種很黑暗的角落,那幾乎是讓人有點討厭、病態的材質,」蘇文琪以《末日松茸》中為例,該書提出松茸如何在廢棄的工業林地中生長,並創造出一種資本主義的殘餘價值,那是與他者共生共榮的模式,「某種程度,我逼迫自己直視這個便宜的塑類,以其殘餘的姿態,去創造殘餘的可能性,我認為創作者應該要去直視這個空間的限制。」

參照遠古生物圖鑑  讓舞者成為「非人」

「我們都有祖先的記憶。」蘇文琪以蓋亞假說(Gaia hypothesis)說明,「人與地球都是有機體,人體DNA也帶有遠古時期的細胞生命,不是誰依附誰,而是一起生存。」《人類黑區》的身體參照是遠古生物圖鑑,「我們試著想像、揣摩他們為何消失?這些動物的某些特徵可以如何在我們的身體上表現。」

鬆動時間的尺度是《人類黑區》的困難之處,而為了去除人類中心主義,「想像成為他物」是本作身體動作發展的關鍵。舞者三東瑠璃、Danang Pamungkas來自不同文化背景,有著絕對差異的身體系統,對於「不要成為人」的詮釋截然不同,身體在其中產生的衝突與抗衡,也成為本作的一大亮點。

「看瑠璃跳舞很療癒,當她跳舞時,你不會把她看成『人』,她就是一隻小昆蟲,一片風景。」三東瑠璃是芭蕾的學院養成背景,但內藏日本舞踏「想像自己成為他者生靈」的文化特徵,蘇文琪分享,「她跳舞時設想自己非人,那就跳脫了性別等社會化的想像。工作時,她曾帶來一本蝴蝶圖鑑,那本圖鑑是她爸爸拍的,她從小跟著爸爸拍蝴蝶,她知道昆蟲的時間與人類並不相同。她談到昆蟲非常執著,眼睛有光。」

「某次我要他們試著跳一樣的舞蹈動作,瑠璃有點排斥,她說:『沒有一隻動物,會跳一樣的動作』。」蘇文琪試著分析三東瑠璃身體哲學與學習印尼宮廷舞蹈出身的Danang Pamungkas的差異,「Danang有非常虔誠的宗教信仰,宮廷舞都來自神話故事,動作結構得正確、規矩。當他跳神話的角色,都要在控制之中的完美。因此,當我要Danang成為動物,對他來說,是大不敬,這是最初的障礙。」

蘇文琪透過相異的身體質地的「物化」,嘗試帶領觀者轉換空間與時間場景,「對空間的置換,是舞者的能力,我們可以成為風,成為水,成為動物,成為極端氣候。身體可以連結遠古的記憶,或許也可以幫地球複習我們怎麼來的,而不只討論人類文化如何發展。」蘇文琪說:「這是舞蹈最珍貴的。」

時間軸的最後,《人類黑區》描繪出一幅「人類滅亡,地球依然持續呼吸」的畫面,「我們是會消失的物種,但仍可能轉換另一種模式、型態與地球共存。」蘇文琪樂觀說明,「這不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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