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否能讓更多人看見不同「路子」的歌仔戲特色,並在時代思維不斷的更迭中,為這些戲找到存在的理由,而非僅只是「技術的留存」?畢竟,這些戲既要搬上舞台,在技巧傳承外,再花時間打磨情節、重新刻畫人物,或許會讓這一次的「看家戲」更別具意義,不是嗎?
明德少女歌劇團看家戲《精選站頭專場》
9/21 台北 臺灣戲曲中心小表演廳
臺灣戲曲中心「看家戲劇展」已歷五年,最重要核心在於希望能夠透過看家戲的策展,保存老藝術家的心血,除了具有傳承的意義外,也希望能夠讓觀眾看見這些戲的美好。今年的看家戲邀請到明德少女歌劇團,希望將洪明秀、洪明雪兩位藝師的拿手戲手把手教與新生代演員,推出了《精選站頭專場》。
三段演出各有精采
「蔡欣欣教授認為,資深藝人的『站頭』藝術除了值得被保存、記錄之外,這些『站頭』藝術可以作為深化青年演員表演功力的學藝根基,提供歌仔戲教育一套更有系統的學藝教材,同時也為延續傳統歌仔戲劇藝精華奠定根基。」(註1)站在此立意上,挑選出《告御狀》、《虹霓關》、《甘國寶》三本戲的經典橋段,《虹霓關》挑選了「陣前招親」的橋段;《甘國寶》則挑選了「磕靴尖」的橋段。這次《精選站頭專場》因演員狀況考量,我觀賞的《告御狀》則是呈現「下油鼎摸金錢」的橋段。
「所謂的『站頭』(chām-thâu;『站』有段目的意思,『頭』是語尾詞無意義),是民間藝人對『演出段落』的習慣用法,裡面包含著特定情節段落,結合身段作表與說白唱段所組成的『表演套路』。」(註2)這一概念類似崑劇「折子」,不過「站頭」更講究的是戲中的「套路」、常見的情節,而非故事內容本身或固定劇目中的唱與演。
基本上,明德少女歌劇團這次呈現的內容就表演上是相當精采的。如「下油鼎摸金錢」,飾演幼嬋的廖心慈在唱作上都相當動人,下油鼎摸金錢的痛苦,呈現的跪蹉、烏龍絞柱等功夫都相當到位、精湛;又如〈磕靴尖〉中飾演王蓮蓮的蘇洺芸表現富貴時的尖酸刻薄、落魄時的卑微鄙瑣,前倨後恭的樣態相當令人讚賞。
在當代搬演也需當代的打磨
不過看這些表演同時,我卻因劇情內容而感到扞格,甚至是人物刻畫,都不禁讓人出戲。比如「下油鼎摸金錢」情節走到最後,結論仍以尚方寶劍斬殺犯罪的太保;又如「陣前招親」,東方氏之夫辛文禮才被王伯黨殺死,她卻身著孝服在復仇之戰時愛上了殺夫仇人;再如〈磕靴尖〉中插入的敘事人,不免讓人覺得唐突。當然,我們可以說「站頭」的意義本來就不重在劇情,但這樣的經典演出橋段被安插在不見得符合當代人眼光的劇情中,不免會讓人思考,這樣的「站頭」被保存的意義究竟為何?
以上海崑劇團折子的保留為例,如〈戲叔〉、〈殺嫂〉等戲,這些戲本來也因劇情頗被詬病,不過,因為演員在保留經典橋段的同時,又將劇情稍加著墨,人物的內心衝突被放大使形象更加鮮明,同時也增添了許多當代思考的可能。然而,今日在「看家戲劇展」中所呈現的「站頭」僅只做了初步「技術上」的保存,然而,作為一場被搬上舞台的演出,這些戲的內容及人物性格表現仍須再琢磨,找到新的切入點。
「看家戲」的概念可說是從布袋戲而來,每位藝師有不同的「看家戲」,他們能演的戲、不同的表演特色是清楚且具有分別的。然而,歌仔戲是否有同樣的情形?又或者該問的是,我們是否能讓更多人看見不同「路子」的歌仔戲特色,並在時代思維不斷的更迭中,為這些戲找到存在的理由,而非僅只是「技術的留存」?畢竟,這些戲既要搬上舞台,在技巧傳承外,再花時間打磨情節、重新刻畫人物,或許會讓這一次的「看家戲」更別具意義,不是嗎?若僅只是照本宣科的傳承,那為何不乾脆將它當作上課教材,而必須要被搬上台演出呢?
註:
1. 游富凱,〈2019「再現」看家戲精華—淬煉民間「活戲」傳統 打造「站頭」表演新典範〉,《PAR表演藝術雜誌》第319期。
2. 同註1。
文字|林立雄 劇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