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瘟疫過後,「如何將人聚集到劇場」將不再是「未來劇場生態」首要議題。為了創造無可取代的價值,擴散藝術的當務之急是,讓表演不再只有固定的呈現、觀看、及參與方式,讓藝術家、觀眾於各類平台空間共衍共生。讓表演藝術在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雖非民生必需品,卻是困頓中,光之所在。
全球性瘟疫打亂了藝術生態與市場運作的慣常,尤其是仰賴大量人力成就的表演藝術產業:計畫取消、停擺、延期讓藝術家、機構、觀眾三方的體驗經濟近乎全面停擺。無法親臨現場,表演藝術如何能繼續紓解撫慰宅在家的焦慮?創造不可被取代的價值或是所有表演藝術工作者無從迴避的現實。
疫情初始,紓困成為必然的解藥,但如同發炎需要抗生素緊急減緩不適的症狀,長治久安的解決方案是如何讓身體更健康。節流降低成本,雖為首要任務,長遠之道是找到開源的可能,面對產品是否轉型的思考,以及增強控管風險的能力。擁抱改變,想方設法讓措手不及的變化,成為未來蛻變的養分。
眾場館的過渡線上節目及商業模式中鬧熱滾滾的數位轉型,讓表演藝術「臨場感」特質面臨考驗。即使疫情減緩,諸多產業營運形態已迎向慣性破壞的必然。世界已然不一樣,回不去了。
不只是展演舞台,也是交流平台?
如果無所謂「回到正常」可言,那麼「疫常狀態」是表演藝術產業恆常的威脅,還是一個檢視體質,重新布局,提升價值創造的轉機?
「自媒體時代」除了網路紅人實踐外,改寫了大眾文化訊息製造、傳播、閱聽與消費的方式。隨之,觀眾及藝術家之間互動的型態也邁向更無孔不入、不分台上台下且更具生活感的交流。
關於網路與社交媒體式的展演,過去十年視覺藝術圈的參與,評論研究顯然超前許多。「數位原住民」參與網路展演的習性或與「數位移民」的表演藝術重度消費者有所差異。前者在新世代觀眾養成中毫不費解,但如何同時滿足「舊觀眾」的消費習慣,且不讓現場溫暖的存在感成為只能回味的往事,是檢視「表演場域」移轉是否有效的參照點之一。
跨域╱斜槓是近年各行各業發展趨勢,藝術分類方式與邊界模糊化,非典型、跨領域表演與展覽早已不是新鮮事。對劇場創作者來說,後疫情是又一次跳脫黑盒子或鏡框式表演產物的機會。當大眾群聚令人憂心忡忡,小團體式聚集,技術構成,觀眾在場條件相對的輕省,並讓觀眾或表演者於公共空間流動的情境式、參與式展演未來將可能更為普及。
這類美學轉向,是否能幫助我們再次思考社會參與(social engagement)及城市作為劇場的藝術生產方法?
藝術創作者不自限既有專長領域,延伸觸角,好奇探索跨域整合。如果劇場空間的展演技藝不再是表演藝術的基本功,近年甚至諸多非科班出身的藝術家嶄露頭角,體制內專業表演藝術教育的變革是否遭衝擊,特別是陷溺於單一技術養成模式是否足以讓年輕準藝術家們與時精進,則有待觀察。
生活樣貌的遞變,提升藝術的可親近性,創造更具生活感的交流,讓劇場如何不只是一個展演舞台,更成為一個社交平台,或也是網路時代的另類重要需求。
讓表演藝術在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
值此變動之際,台灣正巧邁入大劇場時代,我們得回頭檢視新場館時代在後疫情的節目策劃與行銷機制。如果透過作品填充劇場空間的節目策劃模式不再是唯一路徑,那麼我們可藉此機會去思考展演場域是否應「去中心化」。換句話說,本身即具表演實踐的藝術場域如公共空間、美術館、網路平台,都不是因應劇場按下暫停鍵的替代物。如果表演產業現有模式非因疫情消失,而是勞動的價值不復存在,那麼如同受牽連而關門的行業,疫情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瘟疫過後,「如何將人聚集到劇場」將不再是「未來劇場生態」首要議題。為了創造無可取代的價值,擴散藝術的當務之急是,讓表演不再只有固定的呈現、觀看、及參與方式,讓藝術家、觀眾於各類平台空間共衍共生。讓表演藝術在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雖非民生必需品,卻是困頓中,光之所在。
文字|温慧玟 雲門舞集舞蹈教室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