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找出跨社群、跨世代的連結,建立對話關係,是策展人與藝術平台的責任。我們得去care,去真誠地接觸他人。疫情過後,要生存下去,得帶著樂觀與希望,不能只待隔離的小房間,得要打開,彼此照護,堅持合作,唯有如此,才有活路。
疫情是全球的問題,我花了很多時間與國際同仁談對未來的想像,但不是很樂觀。在危機當下,表演藝術似乎是第一個被淘汰的行業,我們可以貢獻什麼?與此同時,關於「線上」的討論也是前所未見的熱烈,近乎數位崩潰,人們在線上過活,與時間、空間失去連結的「時差」,也彰顯了「劇場」擁有獨特時空的價值。
二○二○臺北藝術節,可能是今年全球暑假在疫情當下,唯一的平台。我們的首要之務,是思量當下的未知,聚集願意接受挑戰的藝術家,透過適當的作品來面對當前世界集體的憂慮。在台灣,我們非常幸運,還可以進劇場。我認為,如何保護好劇場的「空間」,讓劇場繼續作為人類聚集和相遇的重要場所(並且不以線上化當作一個簡單的選擇),是最重要的事。接著,才再去考慮如何透過場域特定藝術(Site-specific art)或是online的方式發言。
「後疫情」真的會到來嗎?或許我們將永遠活在疫情之中,一切都是未知。以下是幾點預期:
一、製作規模緊縮,大型製作減少
各國陸續解封,但市場已見緊縮,目前已可預見大型製作難以生存,當製作規模縮小,創作者得更深刻思考要提供給觀眾何種劇場體驗。在形式上,將會產生巨大的轉變,「數位化」確實是將持續發展的方向,但「互動」應是最核心的價值,藝術家與藝術平台必須更精緻地融合空間、時間與內容,去思考新方法。
二、國際交流吹起旅行泡泡,跨國合作以科技為媒介減少碳足跡
隨著疫情放緩,許多國家開始籌備「旅行泡泡」(travel bubble),向某些疫情相對受到控制的地區開放邊境,而不須接受檢疫或隔離觀察。未來,國際交流或將朝同樣的邏輯運作,亞太地區的交流,也可能因地緣關係,將更加緊密。另一方面,在創作方法上,未來將有更多倡議,藝術家的跨國合作,也未必要穿越國界,減少碳足跡的「不在場」,卻依然能透過不同策略與科技媒介,與在地藝術家、觀眾直接溝通——我稱之為avatar performance。但「數位」最終依然要回到劇場空間,而非僅只在雲端的無時空模式。我要強調,作品回到劇場,讓觀眾在時間、空間限制下相遇的體驗,是最珍貴的價值。
三、藝術平台與在地社群連結越加緊密
未來,國際交流密集度降低的狀況下,各藝術平台或許將更密集與地方產生對話,能深刻地挖掘土地的歷史。以臺北藝術節來說,恰巧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去探索台北的文化發展,數百年的時間軸中必然吸收外來的事物,而轉變成當前的面貌,看似「台灣本土」的事物其實與「國際」脫離不了關係,local也是global。我們會進一步探索什麼是台灣的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去拆解過去的認知,爬梳多層次的歷史,開啟更混雜的討論。未來,透過藝術家作為媒介,藝術平台可望與當地的社群有更深刻的對話。「藝術家」的概念,或許在這樣的在地合作脈絡下,會變得模糊,創作者的聲音不再是單獨的,我們可以share,也能互相care。
四、藝術轉向「推測」,想像處在疫情之中的可能未來
我們可能永遠無法迎來「後疫情」,誰知道呢?我們得去思考哪些藝術的實踐、倡議,是針對人類、全球未來的變化,去討論new normal的新價值。因此,藝術進行社會溝通所使用的語言,應該有所改變。所有問題都不再有明確答案與立場,未來的藝術將偏向「推測」(speculative),因為「不知道」,只能預測,必須更尖銳、靈活地去摸索我們可能已意識,但尚未能夠包容的選項。疫情讓我們退一步,去探索未來、後人類、非人類,去看見他者的觀點——這不可能有明確答案,只能把我們帶入一種虛實的空間。
我們要更柔軟地去接受未知的挑戰,接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事實,去挖掘新的可能性。未來,找出跨社群、跨世代的連結,建立對話關係,是策展人與藝術平台的責任。我們得去care,去真誠地接觸他人。疫情過後,要生存下去,得帶著樂觀與希望,不能只待隔離的小房間,得要打開,彼此照護,堅持合作,唯有如此,才有活路。
口述|鄧富權 策展人
採訪整理|張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