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藤綾是出身秋田縣、一身土味的鄉下女孩,遠赴東京打拚20年以後,憑著過人努力當上國際時尚品牌經理,擁有人人稱羨的薪水、權力與地位。
綾一開始遇見同鄉的初戀,接著是正港東京菁英的靠爸外商職員,馬上甩了同鄉,卻發現對方已有千金未婚妻,分手後當起了和服店老闆的小三,當了太久的小三,急急忙忙找個同齡的阿宅結婚,想不到老公結婚後是個超級大男人……身邊男人一個換過一個,從一個區換到東京更好的區,20年來,始終無法找到幸福。
基本上《台北女子圖鑑》大致按照這樣的劇情骨架,只是把秋田置換成台南永康、東京置換成台北,許多細節僅止於設定置換,但這種設定置換卻與原本故事核心所要表達的「強烈的城鄉差距,野心帶著你去到原本不能及的遠方,但你真正想要的,或許不論去哪都難以實現」充滿衝突,台北跟台南既沒有強烈的城鄉差距,就連台北本身各區的差異跟距離,那個移動的距離感沒有這麼遠、台灣各地沒有那麼難以到達。是以在改編上,要不就要換一個故事核心,但換一個故事核心,還需要購買原本的IP嗎?但製作公司購買這個IP肯定有公司本身對原作名氣的考量,如果主導者想得不夠透徹,通常這類案子會在原作不成幫助反成束縛的情況下進行;如果不調整故事核心,所有的符號置換都必須加強原本的故事核心。是以就得思考,設定家鄉在怎樣的地方才可以突顯強烈的城鄉差距?要玩刻板印象怎樣才能玩得又猛烈又好?離島?偏鄉?進城後,東京不同區的差別放在台北又要如何突顯?要經歷怎樣的感情才夠「都會女子」?這一切都想一輪,想想可行嗎?回到企劃初始,這是個適合在台灣發生的故事核心嗎?還是檢視目前社會潮流,應該要做的是厭倦都市回去故鄉開始各種創業的「地方創生女子圖鑑」?
過去在劇場,我們看過很多那種演出翻譯劇作僅止於名詞置換的戲(比如巴黎改成高雄,倫敦改成台北,桌上的無花果改成西瓜之類),所幸現在這樣的演出已經很少了。這樣是最表面一層的改編,但真正的改編就是重寫,同樣的故事原型,只要更改時間、場景、角色年紀與關係任一要素,就會產生不同的故事核心,舉個正面的例子,三浦紫苑新出版的《住那個家的四個女人》,是向谷崎潤一郎的《細雪》致敬之作,從原本新舊交織的三○年代、大阪經商上流世家四姊妹,到當代東京、年齡各異、職業身分各自不同的4位單身女子:
東京市郊的善福寺川旁,一棟矗立70年的復古洋樓裡,住著4名單身女子——
佐知(37歲):安靜內向但內心澎湃,默默關照著家裡每個人的刺繡創作家。
鶴代(70歲):佐知的媽媽。洞悉世事的千金大小姐,興趣是看天氣預報。
雪乃(37歲):保險公司員工,大眾臉,毒舌,與水有著奇妙的緣分。
多惠美(27歲):雪乃的後輩,可愛、工作能力強的渣男吸引機。
本身的核心已經完全不同,不婚不生的現代社會,「家人」要以何種形式走下去,沒有血緣的同居4人能成為什麼樣的關係?看完讓人也好想有同性好友可以一起生活,不必然非得是家人夫妻情侶。這就是一個非常成功的重寫,創作就是在問各種與己切身的問題,當你沒有好奇只想交差,觀眾絕對看得出來。《台北女子圖鑑》的問題,就在於它的一切設定只是為了強調原有的刻板跟城鄉差距,但並沒有更深入地去審視是否寫實與合理,並從這樣的過程給予一個看待「到都會打拼」的新視角,後續又用高預算高規格製作宣傳去大幅加強了這個刻板,傳播得人盡皆知。
在地化改編絕不是拿一些設定替代掉原本設定就好了,任何一個設定細微的調整都會逼得你去思考,何時何地何人發生的什麼事,它何以如此?何至如此?有什麼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