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由編舞家艾薩.霍克森(Eisa Jocson)引領策劃為期11天的「誠摯敬上,菲律賓」(Sincerely Yours, the Philippines)藝術節,在法蘭克福莫索頓藝術中心(Künstler*innenhaus Mousonturm)舉辦。此藝術節以獨特的視角展現了菲律賓文化的複雜性、歷史與現狀,除了呈現7檔舞蹈和劇場演出之外,還有卡拉OK歡唱大會、嘉年華和各種主題系列講座。值得一提的是,許多作品和活動都與探討聲音和歌唱藝術緊密相關。在殖民時期以前的傳統文化中,歌唱一直是菲律賓民間傳承知識的重要方式,如今,菲律賓民眾的唱歌方式也因曾被西班牙和美國殖民而帶有外來文化的印痕。
劇場裡的「Kapwa」 讓人們共同經歷深刻的體驗
霍克森在開幕致詞時提到,她出生於菲律賓殖民時期結束後的獨裁政權,茁壯於政治腐敗且毫無藝文補助的環境之中,她在菲律賓並沒有創作作品的條件和環境,所以必須到其他國家進行創作和演出。也因此,能夠在法蘭克福策展「誠摯敬上,菲律賓」藝術節,讓來自不同世代的菲籍藝術家擁有一個在海外發表作品的機會,對她而言意義非凡。
「藝術節名為Sincerely Yours, the Philippines,是借用寫信時結尾祝福語,誠摯邀請德國觀眾前來認識他們以前從不認識的菲律賓。」在策展論述中霍克森解釋。菲律賓文化裡的不可或缺的核心概念「kapwa」,也成為此藝術節重要的一環。Kapwa的意思是人們存在世界中的方式並非個體孤立,而是互相連結和認同。它也代表著一種集體存在精神,構成團結、相互支持及將他人視為「我們」的一分子。在這個藝術節中,Kapwa代表透過劇場的空間和時間讓人們聚在一起,共同經歷深刻且富有意義的體驗。
在藝術節中最能展現Kapwa精神的時刻,莫過於開幕首週週末的「Fiesta」。「Fiesta」可翻為嘉年華或慶典,最初由殖民時期的西班牙傳教士引入菲律賓,目的在於將天主教聖日與當地城鎮慶典結合以推行宗教教育。殖民結束後,Fiesta逐漸演變為結合民間傳統和當代文化的慶典。在霍克森的規劃下,藝術節中的Fiesta則擁有菲律賓獨立劇場的特色。例如民眾可以參加Fiesta當天的手作服裝工作坊,學習如何以廢棄日用品和塑膠回收物做出亮麗浮誇的嘉年華服裝,並可於當晚穿上盛裝以競逐嘉年華皇后頭銜。另外也有邀請民眾帶家中剩餘食材來一起煮出滿桌嘉年華盛宴的烹飪工作坊。當天晚上的Fiesta,則集結了由表演團隊領軍的熱鬧流行歌曲演唱、與觀眾分享盛宴、《菲律賓女超人樂團》的MV和現場舞蹈、嘉年華皇后競選、兩位變裝皇后的精湛演出等令人目不暇給的節目。
殖民時期留下的印痕 刻印在藝術家個人生命中
在Fiesta中充滿各種活潑有力的藝術形式,歡樂的表面下反映的卻是殖民時期所留下的印痕,如外來宗教主宰當地文化、以及政治貪腐帶來的集體貧窮等社會問題。在每位受邀藝術家們帶來的演出中,也能看見這些巨觀複雜的社會問題刻印在藝術家個人生命裡。
例如由菲律賓青年編舞家Aaron Kaiser Garcia創作的《重新奪回》(Re-claim),即揭露他自己所受的舞蹈教育奠基於多重政治謊言之上。受傳統民族舞蹈訓練出身的他,高中時學習在菲律賓譽為「文化經典」的原始部落舞蹈。然而,不只是該舞蹈起源的原始部落塔薩代(Tasaday)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政治謊言,所謂的「部落舞蹈」本身也是由後人參考芭蕾技巧和部落早期歷史照片所編造,是當時政治領導階層打造菲律賓文化認同的手段。此作以幽默的講述表演(Lecture Performance)結合現場舞蹈,Aaron Garcia以虛構的舞蹈教授身分、帶著誇張笑容向觀眾介紹此「文化經典」,並帶領觀眾一起跳起部落舞蹈,展示謊言編造的歡樂過程。而後,他褪去教授的服裝,以赤裸的身體如實呈現他所受的部落舞蹈訓練,同時,投影的文字和大量的百年前部落照片則闡述了此舞蹈的真實脈絡,他的舞蹈姿勢不時與老照片裡的人物姿勢疊合,以驚人的力道將虛構的政治謊言在身體和舞蹈中具體呈現。
《家在Huyong-Huyong》(Home in Huyong-Huyong)為菲律賓知名的原住民部落歌手和民族音樂家Grace Nono優美如詩的自傳體作品,她出生並扎根於民答那峨島(Mindanao),畢生致力於保護和推廣被西方主導的菲律賓音樂界所忽視的口傳部落音樂傳統。作品以投影在巨大弧型天幕上的空中影像歇開序幕,Grace Nono一共演唱了9首來自菲律賓不同島嶼、不同部落的口傳吟唱歌曲,並在歌曲與歌曲之間講述她的故事。她從西班牙殖民時期開始說起:16世紀時,殖民者將原住民從原居地遷移至鄉鎮,並以農耕、宗教和西方教育「開化」原住民,而她的祖先則是「優秀的被開化者」,她從小就被灌輸對城市和文明生活的嚮往。中年之後,她從城市回到已逝父母遺留給她的土地,位於民答那峨島東部的Huyong-Huyong,並意外發現那片未被開發利用的沼澤森林為珍貴的泥炭地(Peatland)。泥炭地為地球上最強大的天然碳庫,也是最有效減緩氣候變遷的陸地生態系統之一。她決定將那塊土地改造為自然公園,卻在過程中經歷病痛,並嘗試透過靈媒和夢境與土地之靈進行對話與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