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御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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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違背生活慣性才能挖掘的驚喜
田孝慈:「身體會給出千萬種不同的答案」
「動作設計」這個職位,隨著其涉入的深度與作品的定位,有時有不同的稱呼出現,粗略來說倘若面對音樂劇舞蹈編排,會被稱作舞蹈設計;若是參與創作發想,則可能被放在表演「指導」的位置。田孝慈橫跨在這些稱呼中,只說自己不太在乎如何被定位。 「像我上次跟河床劇團工作《被遺忘的》,本來是以動作設計的身分進入,後來他們把我拉到副導演的位置,我猜,可能是在排練過程中我同時會丟出很多想法跟導演一起工作吧?因為我一直都是創作與表演並行的工作者,所以同時會思考很多事。」田孝慈說。 順此邏輯,職位稱呼的不同,其實也取決於和不同導演工作的界線對方釋出多少空間讓人發揮?動作設計的想法可以涉入得多深?所謂的設計是盡可能符合導演的想像、或者是讓所有人合力完成一個別開生面的樣貌? 這些問句,像是一領一隨的探戈,田孝慈偶爾引領,偶爾是跟隨的那一方,她說:「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起完成了這個作品,完成作品中的身體,倘若最終的成果是貼合情感調性的,我就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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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黃郁晴的《藝術之子》
走進一場噩夢,再一起甦醒
身為兩廳院駐館藝術家,黃郁晴耗費兩年打造戲劇作品《藝術之子》。問及創作契機,她回答:「最初,是因為看了《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黃郁晴說,看小說以前,她覺得自己對於性暴力有一定程度的理解,畢竟作為一個女性,敏感於世事,自#MeToo運動以來便積極關注,然而看了小說以後,她的意識卻像是被拋向從未抵達過的地方,「像是書中的那句話面對強暴者心思,最後竟只能化作一句:『為了不那麼痛苦,我只能愛上他』,過去我完全沒想過這種事,那比我想得複雜太多。」 當時的她還不曉得,正式開始啟動《藝術之子》後,許多原有的疑問非但沒有更清晰,卻冒出更多疑惑。比如關於性與權力間的糾纏,關於美與暴力的依存,也關於這道恆久的問句:最偉大的藝術,是不是必然得通過巨大的疼痛才能產出呢? 「可能很多人會期待我給這問題一個答案,而且是光明、充滿希望的答案。」黃郁晴說:「但我其實無解。」 世上所有,都能移動 黃郁晴回想起看《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經驗,第一次她哭,第二次她冷,「2021年1月的時候,我坐在陽台看著那本小說,總覺得在太溫暖的地方閱讀會有種罪惡感。」 乍聽之下,她是如此敏感而多慮,實際說來,那是因為黃郁晴自認是個神經很大條的人。「我本來很直覺地認為,像#MeToo那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直到創作《藝術之子》時,回過頭去想,才發現我也有欸,而且愈想愈多,只是當下不會特別去歸類。」 追本溯源,黃郁晴說大概是童年受瓊瑤式的故事影響太深,有段時間以為柔弱與苦情是女生唯一的解釋,如同戲中女主角那樣,總等著被拯救,往往連自己受傷了都搞不清楚。一直到高中踏入女校,她才慢慢鬆動這樣的想法。 「高中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她說,說起這句話的時候不像是過去式,彷彿那一切仍在眼前眼前所及盡是女孩,女孩們練儀隊、打籃球,成群結隊或孤身一人,美豔、清純或帥氣,各種可能在此被釋放。「高中的我有段時間是剃平頭的,想嘗試自己性別的樣子,也因為在那個環境中被接受的range很大,卻不存在著批判性,所以非常快樂。」 不只是性別上的突破,性向亦然。 黃郁晴高中參與戲劇社時,第一次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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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直接把毛線帶去排練場
音樂劇演員張芳瑜:我就是這麼容易著魔啊!
近年鬼事特多,疫情席捲百工,世界局勢動盪,卻不知是否與此稍有關聯,日本鬼怪漫畫討論度極高,在一年將盡之時,有3場展覽於台灣同時掀起:無論是跟著《鬼滅之刃》殺鬼,在仇恨的形體消逝以前、看見無論人鬼背後都有埋藏極深的故事;或者參與《咒術迴戰》的戰役,理解最軟弱之人有可能才是化解危機的關鍵;同時,鬼怪界也吹起老派風潮,引領我們進入《鬼太郎》,一睹可親可愛的妖將在台灣重啟話題。 不過,世間有形而下的鬼怪之狀,也有形而上的離奇「鬼事」任何工作都有可能發生瓶頸、煩惱、挫折與荒誕之事,且面臨的景況各有不同,本次我們邀請台灣的創作者一同「抓鬼」,探究不同藝術領域間的苦痛心酸,且好奇此些人是如何一一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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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演員暨導演
韋以丞@華山文創園區
學習劇場設計出身,韋以丞如今在舞台上時而擔任編舞、導演,簡直無所不能,其中,又以演員的身分最為人所知。他的表演生活與其飲食習慣一樣,沒有章法、捨去界線、勇敢冒險並創造驚奇。此番形容詞,端看他的蛋炒飯食譜便可得到應證。 「有次我心血來潮,想自己動手做一份蛋炒飯。」他說,那次他從冰箱端出隔夜飯,且不急著下鍋,而是送進冷凍庫再冰五分鐘,「然後把雞蛋打散,直接讓冰過的米飯浸泡蛋汁。」他讓米粒吸飽蛋液、鍋底預熱、刷上牛油、倒入金黃米飯、大火快炒、撒上細蔥,最後鋪上滿滿一層起司粉「超級好吃。」他說。 韋以丞滿足地回憶著。儘管作法全然不符合蛋炒飯的料理流程,誰會想到要結合義式起司與中式炒飯呢?然而他所有的吃食靈感,往往都來自不願被任何既定印象框架,他喜於冒險,跟隨直覺。 所謂不被界線框定,不只是他吃什麼,更是他「什麼時候吃」。韋以丞說:「我的飲食規劃就是沒有規劃。」他聽從身體的需求,起床喝杯咖啡,中午若不甚餓就不吃午餐,「但如果心血來潮想吃麻辣鍋,我就會一個人去吃。」身體需要什麼,他就給予什麼,光是如此,便找到他作為創作者的養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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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演員
宮能安@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宮能安心底有一盞偏執狂的燈,一旦點亮,就非得把目標任務完成才肯罷休。例如自2016年開始,由他發展出來的《地球人遇見小王子》的單人說演劇場,跨足海內外,迄今已達600多場演出紀錄。又例如當初他為了離開家鄉的舒適圈,從高雄北上來台,尋著零星釋出的徵選活動,硬是鼓勵自己踏入音樂劇的範疇試試看。他說:「我是學表演出身的,音樂不算是我最擅長的事情,在台上開口唱歌還是會有點緊繃。」 不過,燈畢竟點亮了。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要成為一名演員了,因此前方遇到任何挑戰,他都敢於嘗試。 這份偏執的狀態,在求學時期略見端倪,「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宮能安說。以吃飯為例「國高中的營養午餐不是都會用鐵桶裝嗎?現在回想起來,我吃白飯的時候,很喜歡挖桶子中4個邊角的部分,因為那裡靠近鍋邊、濕氣最重,入口軟爛。」 他一面說一邊解釋,像是泰國那種粒粒分明的米飯不喜,柔軟的越光米大好。宮能安喜好分明,卻又不張揚,經常把那盞燈亮在無人看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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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用心卻不一定有結果的心靈慰藉
表演藝術不重要,我認真的。 日復一日,我們如同社會牢籠裡跑圈圈的老鼠,不知道自己為何而跑,往哪裡奔跑,直到有一天跑累了,身體不行了,耗盡了,從輪子掉出來了,化為塵土,化為烏有;如果人生中曾經有的,感動也好,悲傷也好,快樂也好,都不會留下,那表演藝術的意義在哪裡? 我沒有答案。我只知道生命當中那些難忘的點點滴滴:我記得那一年寒冷的倫敦冬天,我是怎樣孤單無助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聽見街頭藝人唱〈Heal the World〉,站在路邊一邊哭一邊產生勇氣的瞬間;我也記得坐在自由廣場的地上,聽到帕華洛帝透過現場直播演唱〈公主徹夜未眠 Nessun Dorma〉,被他溫暖宏大的歌聲包圍,全世界彷彿只有我和他存在的美好片刻;還有在皇家亞伯廳第一次聽現場爵士音樂會,小亨利.康尼克(Harry Connick Jr.)性感而慵懶的嗓音帶著全場搖擺舞動的快樂時光;忘了是第幾次看音樂劇《悲慘世界》,卻每次都還是被尚.萬強高貴的情操和自我犧牲的精神感動,發誓要做一個更善良,更有同理心的人;每次看威爾第的《茶花女》,我都是如何被薇奧蕾塔的天真和純愛打動,看著她從花天酒地麻醉自己的歡場女子,成為為愛洗盡鉛華,最後死在病床的天使;或是看《波希米亞人》,看懷才不遇,貧困潦倒的一群青年,如何經歷生離死別,在愛人死去後,最後不得不面對現實的悽慘結局,然而浦契尼的音樂又是多麼溫柔甜美地安撫著觀眾,告訴大家,無論發生什麼事,明天永遠是有希望的。 即使是在最近,我也接連被表演舞台的魔幻時刻打動:鋼琴家皮耶絲的演奏,那個樸實美好的觸鍵,毫不矯飾的音樂詮釋,讓我彷彿回到最純真的年代,毫無預備地就淚流滿面,被純粹的樂音征服;或是看「春花的葬禮」,看布朗傑姊妹的人生,聽著他們的音樂作品,在當時那個年代努力生存,綻放人生的姊妹花,我也是在座位上默默流著眼淚。 這一切都在我的心裡留下不可抹滅的回憶。 你說表演藝術重要嗎?或說,這些體驗,這些回憶,重要嗎?身為表演藝術從業者,以實際角度來說,這份工作幫我付房租,讓我有得吃穿,不至於餓死,我不需要熱愛它,一樣可以工作,可以賺錢,是的,對我的職業而言,它有現實上的重要,然而,對於從事其他行業的人來說,也許真是可有可無。 現在是一個追求短小刺激的時代,網路影片的長度從2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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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G│Group
永續之旅,在日常中啟航
早在「永續」成為一個標籤以前,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下簡稱無獨有偶)就已經做好準備了。藝術總監鄭嘉音說,最初,劇團的成立,就本不為服務單一概念而做,「我們不只是為了一齣戲而生,一開始想的就是長久營運的想法,因此秉持著愛物惜物的出發點,自然而然就做出了很多決定。後來才發現,這些決定在近年來都能夠被套進『永續』這個議題中去談。」正因如此,今(2023)年受邀為國家兩廳院的駐館藝術團隊,他們得以用一個更縝密的方式將過去的習慣為基底,將諸多知識融會貫通,無論是資源整合或是人事思考,都向前跨了一大步。 以理性判斷,捨去情感的盲點 無獨有偶的團員,除了有各自的創作身分,其中亦有部分成員加入永續小組,特別處理劇團與永續發展的落實面向。小組長李豐丞為製偶師,聊到與兩廳院合作的這一年,感觸良多。談起合作近一年的變化,他說:「其實跟多數人一樣,我們過去對於『永續』的想法,也會不自覺與『環保』劃上等號。」 無獨有偶多年來承接過許多公私立單位的委託專案,每每需要盡力符合委製單位所需之「亮點」,並達到諸多KPI需求。起初面對兩廳院的邀請,劇團的心情也是這般想像的,以為是要做一場更大型的「煙火式」表演,製作以一齣戲來強調環保的重要實則非也。「面對永續的議題,兩廳院的觀念走得很前面,讓我們能夠時實實在在進行這樣的行動,而不再只是淪於表面。」李豐丞道。 鄭嘉音解釋:「我們一開始收到合作邀請時,館方就告訴我們,這個合作的重點不在結案的成果,而是整個團隊的經營方向。這讓我們得到一個勇氣,可以好好思考過去有哪些力有未逮之處,能趁這個機會去內化、搜集資料⋯⋯」除此之外,兩廳院亦結合顧問資源,不同單位的整合介紹,使劇團能夠往前跨出劇場的範疇,讓大家不僅只是身為一個創作者,而是以一個「人」的狀態,思考「永續」。 期間,最顯著的差別,是他們習得以「理性」地去判斷,而非感性地選擇。 「過去,我們常常會覺得所有東西都值得被保留下來的,但現在,我們對於什麼該留、什麼該捨的抉擇,學習不以情感為導向。」鄭嘉音解釋。 李豐丞進一步舉例,以木材來說,若小於一個手掌者,多半是需要捨棄的材料,「這些規則也是這些年慢慢發展出來的,我們永續小組在做的事情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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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用戲劇牽起放飛的青春
從2014年的「風箏計畫」到2022年的「牽風箏的人」,青少年表演藝術聯盟(簡稱青藝盟)盟主余浩瑋面對特殊境遇青少年的藝術教育,開始從個人投入,擴散到專業人士加入與師資培訓,橫向擴展也向下扎根,讓更多青少年獲得戲劇的影響。 橫向擴展:從「自我表達」開始的訓練 2017年,余浩瑋將這類藝術教育從「安置機構」轉到「中介教育學校」,希望能提早接觸到特殊境遇青少年,改變他們的生命經驗。那時也開始尋求合作夥伴,而與他合作很長時間的是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的何一梵老師。 平常多半是面對大學生、研究生的大學教授,何一梵笑說:「我二女兒現在才高一,因此前兩年還是國中生叛逆的階段。所以我去那邊上課,覺得非常熟悉。」他將自己對莎士比亞研究的專業,轉化成一套閱讀劇本的課程,旨在讓青少年可以「好好說話」。而這套課程始於2016年,何一梵受學生邀請到桃園龜山國中帶領戲劇課程,於是從自身經驗出發,認為台灣社會中的許多大人仍不善於表達意見,往往流於情緒煽動、隱忍不說等,若要邁向更健全的公民社會,其中一個條件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夠好好說話」。同時,也從西方教育系統看到我們所缺乏的「修辭學」相關學習。 他認為:「莎士比亞的台詞寫得很好,翻譯成中文都還是很有道理,於是有了好的話讓學生可以說,然後就可以先去體會什麼叫『好好說話』。」他將部分台詞拿掉,讓學生填空,例如《威尼斯商人》中的猶太人、基督徒等名詞,可以連結到自己關心的被壓迫族群,可能是同志、可能是原住民。何一梵表示,在過程中也開始出現預期之外的答案,例如國產車、御宅族等,都反映出每位學生各自的生命經驗。他認為:「能夠開始表達自己的委屈,然後說出來,那是一個很簡單的開始。我希望可以再延伸下去,有一天他就可以體會到『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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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Behind the Scenes
余浩瑋 面對「風」的心路歷程
年少時的我也曾經迷失過,所以特別能體會處在渾沌狀態裡的青春,需要怎樣的陪伴。在2010年到2014年之間,我很常被邀請到國中的高關懷班、少年觀護所,以及當時仍稱作感化院(現稱少年矯正學校)等機構帶工作坊或演講。 「如果戲劇能夠改變我,那我是不是也能夠去影響曾經跟我很像的青少年?」於是2014年我開始推動「風箏計畫」,希望透過藝術的力量把斷線的風箏╱特殊境遇青少年帶回我們的身邊。 挫敗:從熱血壯志到現實打擊 「風箏計畫」的第一年,在福特汽車的贊助以及「陳綢少年家園」陳綢阿嬤的同意下,我邀請10位來自視覺、音樂、舞蹈、戲劇、裝置領域的藝術家,進駐並舉辦營隊,營隊結束後帶著4位機構的少年,用環島100天的方式在全台各地的安置機構、育幼院、高關懷班巡迴演出50場。 充滿熱血與的壯志的行動在落幕之後卻波瀾未平,回到機構的孩子有人逃離機構,為了生存只能鋌而走險,犯罪然後被逮入監。再犯、再被逮、再回籠這樣的結局不是大家所樂見,也引起許多質疑:「當初說希望影響迷途的孩子,怎麼你用盡全力卻還是牽不回來?」 我在2015年到2017年期間,於全台灣到處找那4位少年,勸說他們回到機構、去他們所在的監所探望,甚至2018年時還把兩個孩子接到青藝盟一起生活。最後因為價值選擇,他們離開去過自己的生活。雖然18歲是為人生負責的開始,但他們的青春已劃下休止符,那些本該屬於成長階段的關懷稀缺、盼望不再,為了生存,「活下去」成為他們生命最重要的呼求! 這些挫敗與分離的經驗也確實帶給當時的我不小的打擊,如果我能早一點遇見他們,那他們的選擇與人生是否有所不同? 轉念:多帶一個孩子回頭,未來就有機會更好 2017年,我接到時任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主任的張世杰來電,邀請我把戲劇帶進嘉義縣民和國中慈輝分校。我才知道原來在安置機構之外,還有「中介教育學校」如果在更前端的時候帶給這些孩子正向的影響,或許有機會引領他們脫離拉力太強的環境,翻轉境遇。 從2017年至今,基本上每個禮拜三我都會從淡水到嘉義上課,除此之外,也邀請許多朋友,包括國立臺北藝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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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在矯正機構中,戲劇何用?
差事劇團長年以「民眾戲劇」為其藝術的根基,讓創作充滿各種身體的可能性,身體是經驗的容器,這些年來他們合作過農民的、災害後的、勞動後的身體,讓個人的故事透過「此身」直接而強烈的表達出來。自2014年開始,差事劇團更看見了另一種身體的樣貌那是「逆風少年」的身體,是體內騷動不安,外在卻被重重限制過後的身體。 在台灣好基金會的持續支持下,2014到2018年間,差事劇團與新竹誠正中學合作;2018年至今,則在彰化勵志中學展開,每年都有長達半年的戲劇教育工作坊,最後,會有一場校內的正式公演。面對少年矯正學校的少年與少女,戲劇課程的目的不僅在於讓學員發現身體的多樣性,更多的責任是在這趟陪伴的過程中,以戲劇的方式思考:「是什麼原因,讓這群孩子被社會邊緣化?」對此,藝術總監鍾喬經常以「三道門」的方式思考戲劇教育如同走進誠正中學總會通過三道重重的鐵門一樣,戲劇之於這些孩子的滲透,也像得通過三道門的試煉。 第一道門:信任的心房 鍾喬至今仍記得,他與誠正中學合作的第一年夏日,走進教室裡看到的景象:大男孩們各據一方站著,鐘響過後,沒人肯坐下,有個身上刺龍刺鳳的男孩率先開口:「老師,這麼熱是要怎麼坐啊?」鍾喬按捺著,沒讓氣勢被壓過,回應:「大家要坐下來,我們才能開始一些肢體練習啊。」另一人又挑釁似地回問:「肢體練習要幹嘛啊?你是老師嗎?」鍾喬反問,你覺得我不是嗎?對方上下打量一會兒,說:「頭上綁個頭巾,看起來像是賣黑輪的。」 課程其實已經開始了,就在這一來一往的對話之間。 「這些學生長期被壓制久了,若遇上一個老師,並未以權威與他們對話,心防就會慢慢被卸下。」鍾喬說。 要知道,這些學員起先根本不關心戲劇為何物,他們心底並不存在表演的意圖,因此戲劇教育的目的不在讓這些孩子成為一群好的演員,而在使他們打開心門、走出邊界,發現自己的身體原來有不同的可能性。「他們都是體力旺盛的青少年,我們今天若在一個空間中移動練習,一不注意大家就會開始跑步、扭打。這時候一味的制止沒有用,你要理解原因,問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有人說他覺得只是移動很無聊,這樣太安靜。好,我就反問,那你覺得什麼有趣?往來之間,彼此就開始建立起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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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鍾伯淵,38歲,2001年加入新北市立林口高級中學戲劇社;李孟融,38歲,2002年加入臺北市立大同高級中學戲榕坊
社團,是一切的開始
2001年,鍾伯淵稱得上是林口高中的名人,剛入學就做了件大事成立戲劇社,「最後集結成了60多個人的大社團。」他回憶:「那時候因為當社長嘛,還立定志向:我要把所有社員的名字都記起來。現在想想真的很瘋。」 隔一年,台北的另一頭,在大同高中就讀高二的李孟融,剛剛卸下運動員身分,看到什麼都躍躍欲試,包含彼時社員剩下兩、三人的戲榕坊(戲劇社),他說:「其實當時也不只戲劇社,我還加入了合唱團、社聯會,想說可以藉由社團豐富高中生活。」 前者是聲勢浩大的林口高中戲劇社,曾贏下花樣年華全國青少年戲劇節(以下簡稱「花樣」)的最佳團體獎;反觀後者,大同高中戲榕坊,社員少到無法參賽。然而,兩所高中的社團成員還是在該戲劇節所辦的營隊上相遇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宿命論,那麼對鍾伯淵與李孟融來說,高中戲劇社大概就是他們本該到來的轉捩點因為加入了戲劇社,他們得以結識、互相扶持,且在高三那年確立志向,並於幾年後成立「曉劇場」,以萬華為座標,拓展藝術文化。 一切聽起來是那麼理所當然,實際上卻充滿了機緣的推使,例如鍾伯淵分享他們當初決定大學志願的方法是:「雖然說我們的目標都是北藝大,但是要念什麼系那是猜拳決定的啦!」 社團,並不是「玩」 「某種程度而言,孟融應該要為我的人生負責。」鍾伯淵微笑,說高三兩人決定科系的時候,其實在戲劇系與劇場設計系徘徊猶豫,「最後孟融說我們兩個不要競爭同個科系,就猜拳看誰贏了就先選。結果他就慢出而且是很明顯的慢出所以我後來選了戲劇系。」 「我其實本來就沒有很喜歡站在舞台上的感覺,我喜歡的是一群人一起完成一件事情的狀態。」李孟融解釋:「而且我比較難決定到底要選擇什麼。」言下之意,猜拳慢出也不是他的體貼,只是邀請對方替他進行刪去法。 看似嬉鬧地決定了「人生大事」,也使高中老師漸漸發現,有些學生不只是在「玩」社團而已。李孟融回憶:「我其實覺得這個『玩』這個詞很奇怪,像是大同高中以升學為取向,到高二就不讓我們做社團了,一直到我報名了北藝大獨招、甚至考上,老師才把這當一回事。不然就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