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对于绝大多数的小市民而言,是年节祭典的活动,是打拳头卖膏药、工地秀卖房子的噱头,是丰年庆贺歳祈福的仪式,甚至是中六合彩,大家乐的还愿手段。
今天的台北市民已经很习惯到剧院或音乐厅观赏国内外形形色色的艺术表演,台北市以外的民众也有机会到各县市文化中心看表演。从某个角度来说,似乎台湾已经提供表演工作者颇为完善的环境,这也应当是当年投下重资设立各县市文化中心的主要用意罢!
其实,文化中心在台湾不过十岁出头,在台湾的表演发展史来看,还是在孩童阶段,本来就有许多値得进一步观察和发展的地方。可是,也因为文化中心在台湾的兴建,改变了台湾的表演生态。在文化中心设立之前,台湾的表演场所十之八九都在各公私立单位附属的礼堂,这些演出场地,曾独领风骚数十年,直到现在仍有许多依旧屹立不摇,身负表演场所之中流砥柱,只是大多数逐渐为演出者视为第二顺位,需要大规模的改造才能适应变化多端的现代舞台表演。
两种看戏经验
不过,「到文化中心或某某礼堂去看表演」的习惯,普及的程度仍然有限。其实,不管是在农业社会的「以前」还是工业社会的「现在」,绝大多数人「看表演」的经验,几乎都与自身的生命仪式紧紧地连结在一起。「表演」对于绝大多数的小市民而言,是年节祭典的活动,是打拳头卖膏药、工地秀卖房子的噱头,是丰年庆贺恶岁祈福的仪式,甚至是中六合彩、大家乐的还愿手段。把表演当成精神层次的休闲或艺术,在台湾是相当新的概念。而如今在文化中心或礼堂中的表演,几乎正是以艺术或休闲为宗旨的现代社会产物。
把「表演」定义成「生命仪式」还是「休闲、艺术」,是两种截然不 同的价値判断。因此,有许多住在文化中心隔壁的人连文化中心都没踏进去过,这不表示他们没有「看戏经验」,只表示他们看的「戏」是在另一类场所。
两种看戏经验的人在过去一直没有很好的交流机会,可是随著社会的转型,两者却有进一步接触的必要。
其实,在民间的表演生态中,不但文化中心式的表演场所已经逐渐受到质疑和修正,俗民社会多样的外(野)台式表演场所也有逐渐自底层和边缘的处境爬上主流台面的机会;此外,还因为前一阶段社会的解严,而开发出另一个全新的表演场域及观念。
小剧场运动扩大民众视野
伴随社会的变迁,民众对于诸多僵化的既定成规进行了不同层次不同时空的挑战,从政治运动、社会运动到文化运动,从体制内的革新到体制外的改革,几乎都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投身其中。
曾经蓬勃一时的小剧场运动,正是这场当时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文化运动的一支爆破队伍。这阵旋风相当程度地扩大了台湾人对於戏剧的视野。
刹那间,戏剧从封闭的黑盒子解放开来。在街头、在河滨、在市场里、在废墟中、在海之角、在山之巅、在抗议的游行队伍、在行进的「拖拉库」上,甚至在立法院之内,戏剧像空气和水一样,无孔不入,渗进全台湾人的思维内部。民众对表演场所的概念,透过各种宣传媒体的「教育」,也有了一个崭新的看法,有更多的人能容忍、接受甚至欣赏随时可能在身边发生的「表演」。
「民间剧场」影响深远
另一条接触的管道,或许是产生自六〇年代鄕土文学运动的寻根热潮的影响。原本长期潜存在民间的俗民演艺活动,逐渐受到学者专家的重视,经过若干年的推展和发扬,终于演变到由官方定期举办大型「民间剧场」的时代创举。这个活动的安排,提供民众在仪式祭典之外的另一种表演场合看戏的经验,也回过头来影响了文化中心的运作方式。比如,宜兰文化中心「台湾戏剧馆」的开馆仪式便是仿照「民间剧场」的形式,在文化中心的广场上搭设外台,演出传统的台湾民间戏曲。云林文化中心即将设立的皮影戏馆和彰化的南北管音乐戏曲馆,应当都是在这个影响之下的构想。
民间剧场也影响到后来和政治解严运动有必然关连的本土文化的(表演)艺术工作者。于是一股回到民间的潮流,便成为不分朝野共同奔赴的方向。
开发更多切进生活的表演场所
由在野党主政的台北县,在去年农历七月,举办了一次盛大的「中元艺术祭」,结合了民间本有的祭典仪式与现代艺术活动,在大众庙、淡水河隆重进行。相隔不久,由文建会筹办的国庆日「民间游艺」,也把平常只在文化中心内的演出、小众剧场内的实验戏剧及部落里的原住民歌舞,推到举国瞩目的总统府广场,把平时那个严肃的军事化空间改装成民众的广场。
相信,这些现象正是我们的社会逐渐能接受更多元表演场所的又一次征兆。
在这样的情境下,除了有钱再盖更多的表演厅之外,也许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寻找更多真正可以切进民众生活的多样的表演场所。也许,你家旁边那块空地正是你和你的村邻最佳的「表演场所」。云门舞集就是在两厅院之间找到一片「空地」,让十万个台北市民拥有亲切自然的另一类表演场所。「优剧场」在木栅山上也找到一片「空地」,让终日无暇下山的茶农邻居也有观看表演的机会。
期待更丰富的表演样态能因更多元表演场所的出现(及出土),而有更新更强的生命力。
文字|陈板 老泉文化工作室设计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