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事业的推动与发展,有赖完善制度的订定与行政部门的贯彻执行。法、德、奥、美、英、加、日等国,莫不以其蓬勃的文化艺术成就傲人,自本期开始,我们将陆续探讨以上各国的文化补助政策,作为借镜,并将邀集立法委员、文化主管单位、学术界、表演团体代表等共同检视我国的表演生态、文化辅导政策的得失,希望促成一个更完善的文化政策的建立。
由政府支助表演艺术,在法国有长远的历史,现在的国家剧院──「法兰西喜剧院」(Comedie Française),就是路易十四支助的「莫里哀剧团」,路易十四不但喜欢戏剧,也大力提倡艺术、音乐、舞蹈,使凡尔赛宫引领风骚,成为欧洲各国王室竞相模仿的对象,这似乎成了法国的传统,从昔日的宫廷到今天的第五共和,法国的主政者不但重视自己本身的文化素养,更要法国以文化、艺术的成就傲人。
文化全民均享的理想
在这样的背景下,法国政府一直扮演文化主导的角色,这在自由经济体系下的西方民主国家中,是一个特例。
从一九五九年,马罗(A. Malraux)以大文豪的身份出任第一任文化部长,文化部就是内阁中的强势部会,组织庞大,不但拟定文化发展蓝图,并且直接负责政策之推动和艺术活动的赞助。
一九八一年,社会党政府上台,更著力推动「文化全民均享」的理想,文化预算年年增加,对剧团的补助增加了三倍,一时间,街头、巷尾、地铁车站,处处都见表演活动,艺术圈弥漫著热切高昻的情绪,文化部长贾克朗(G. Lang)也成了内阁中风头最健的部长。
受益于政府补助的表演艺术
如果说贾克朗的努力并没有造就出文学、思想或绘画的天才(这显然是政府无能为力的),表演艺术,特别是剧场的蓬勃,却是直接受益于政府的补助,相较于另两个戏剧重镇──纽约和伦敦,巴黎舞台展现了更强的实验精神和理想色彩,纽约的「百老汇」,甚至「外百老汇」,伦敦的「西区」(West End),都以市场为导向,被票房和明星制度牵著鼻子走,实验性小剧场只能在边缘地带挣扎,水准参差不齐,巴黎的主力剧场却不在商业剧场,而在它各具风格的国家剧院和一九六八年学潮后陆续崛起的为数可观的小剧场,它们在政府的补助下,能做较持久的实验,也更敢于冒风险,各种专业人才的配合与充裕的财力,使他们的实验不致因陋就简,影响艺术水准。
英国戏剧大师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因而选择巴黎为长驻地,成立「国际戏剧硏究中心」(Centre Inter-nationale de Recherche Théâtre),以国际人的胸襟,将各种肤色,各种文化背景的演员融于一炉,舍弃传统剧场的铺张和前卫剧场的虚骄,将戏剧还原到孩童游戏的简单、质朴、充满想像力,他们的每一次演出,都是全新的实验,却在艺术上圆融完善,剧团每年为社区义演,并免费为各地慕名而来的剧场工作者讲习,他们的亲和力与低廉票价开发商业剧场以外的戏剧人口、年轻人、工人,这种理想色彩浓厚的剧团在法国蔚为风气(「阳光剧团」Théâtre du Soleil是另一例),戏剧不再是中产阶级的社交活动,而在朴素的生活中,找到它原始的根。
法国任何剧团,只要有演出纪录或演出计划,就可向文化部或地方政府申请补助,文化部的戏剧与表演艺术司委托专家组成咨询委员会,负责审理申请案件(中选的比例超过二分之一),并做追踪、评估。
文化部直接掌管「国立戏剧学校」和七个国家剧院,另外也与二十三个分散在全国各处的国立戏剧中心和六个国立靑年活动中心签约,以三年为期,给予定额补助,要求他们推出新剧。
私人剧团成绩卓著者,也可得到经常性津贴,或提出演出计划,申请个案补助。
为了鼓励商业剧场做较大胆的尝试,文化部成立了一个基金会,由独立的民间机构管理,从戏剧及其他表演活动的票房抽出部分基金,再由文化部和市政府各提部分基金,以贴补剧院的亏损。
文化部更著意培养剧本创作人才,不但剧本可请得奖金,剧团向剧作家订创作剧本或愿冒风险,演出新作,都可得到奖助。
有人估计,接受政府补助的各式各样社团不下五千种、大大小小的剧团将近五百个,所以「焦点」周刊(Le Point)曾讽刺,「文化部补助所有会动的东西。」
以尝试、创新推动文化发展
这虽是玩笑,「动」却不失为一个正确的原则,许多人担心,由政府主导文化,易造成僵化的学院艺术(印象派绘画就是对学院的反弹),贾克朗揭橥的原则是:尝试、创新、不惜打破既有秩序、向权威挑战,所以他曾任命最喜欢制造争议的前卫导演维德志(A. Vitez)去主持古典戏剧殿堂──「法兰西喜剧院」,去摇撼这个在传统宝座上渐渐睡去的剧坛「大老」。
贾克朗本人就曾是实验剧场的先锋,六十年代,他还在法律系读书时,就创办了「南西国际实验剧展」(Festival de Nancy),每年吸引四、五十个来自世界各地的剧团,美国前卫导演威尔森(Bob Wilson)、剧团「面包与木偶」(Bread & Puppet)都由他引介到法国,对法国新一代导演,起了相当的启发作用,许多在南西初试啼声的导演如今都已卓然成家。
对政府管得太多的批评,贾克朗的说法是:「政府不过是社会大众的代言人,我们理应向在全国各角落孜孜于创作的人,表达我们的敬意,与补助同样重要的是,了解与尊重。」
或许,金钱之外,主事者对艺术的了解与尊重才是法国文化的政策能有积极成效的原因吧?
特约报导|金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