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向舞蹈剧场关心女性、身体与环境结构议题的性向嗜趣,而《欧兰朶》诉求之要旨,实可视为对女性、男性、人之身体、历史观、阶级意识的全盘检视。
多面向舞蹈剧场《奇幻女子欧兰朶》
12月16日起
台北幼狮艺文活动中心
及中南部巡演
向以解构、扒梳如女性/男性、身体/社会、演员/观众等议题见长的多面向舞蹈剧场,今年首次整合其新旧作品,以观照今时、历史的开阔胸怀,展开不同凡响的五周年团庆。
九月份,该团首先于诚品艺文空间举行综合性的回顾展,而后,将从十二月十六日起,展开台湾至新加坡的巡回公演,四出作品中包含《她们》(1987)、《往牡丹亭路上的见闻》(1991),今年度新作《体相四色》以及备受瞩目的《奇幻女子欧兰朶──穿越时空四百年》。
从身体出发探索人本精神
整体看来,多面向仍淸晰地剖陈其一贯坚持的心灵/身体探索意念,并且进一步表明该团正挥别毫无本土文化动力的西方表躯语言,呈现团长陶馥兰所追寻的气运肢体,引人体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的运动模式。其舍弃古典芭蕾掣肘的肢体程式,而更强化现代舞中随意、随机的「装置」美学形式,可谓源于观物自省、运气而生的东方哲学体悟,删除了矫作累赘的感官刺激,回归简朴深刻的内省。因而,观照身体的本质、身体与身体之作用、身体与国家、宗族、空间之矛盾、暧昧性,遂成为永无歇止的核心议题。此概念对照于《欧兰朶》一剧中,更俯拾皆是,其诉求之要旨,实可视为对女性、男性、人之身体、历史观、阶级意识的全盘检视。
陶馥兰认为,剧场表演形式,向来经过不同的文化模式相互浸染、结合,才能不断突破、成长。因此,为了予人耳目一新之感,多面向在此次团庆公演中,特别标举改编自英国女作家维吉尼亚.沃尔芙(Virginia Woolf)原著,饶富人本探索精神的新作──《奇幻女子欧兰朶》(以下简称《奇》)。
在时空流转中挖掘《欧兰朶》的内在意义
《奇》剧邀请了陈玉慧担任导演;由舞者谢宗益饰演围绕欧兰朶身旁的多重男性角色;另外,还采用美国著名编曲家菲利普.格拉斯的北非、中东回民曲调的电子合成新曲做为背景音乐,配以简祯诗化的散文旁白。整支舞作借由欧兰朶的眼来体悟肉体、历史、阶级的虚无假相,揭示唯有心灵自主才是最终的企图。
然而最重要的是,如何精简有序地呈现《奇》剧的内在意义,才是饰演该剧灵魂人物欧兰朶的陶馥兰直接面临的基本任务。在参酌电影《欧兰朶》Orlando的敍事结构和美学表现方法后,她发现欧兰朶所代表的天真、柔美、坦率,及不顾一切的理想主义精神,实是早期基督教义本质的再现。这股力量,被作者沃尔芙视为超越世俗樊篱、追求性灵升华解脱的要门,是永恒的。相对于电影呈现的时空流动,舞作则有其局限性。电影中的欧兰朶,一开始即步入十六世纪,而后历经死亡、爱情、对诗的渴求、出使、上流社交的体悟、性的来临,最后奔向二十一世纪的新生,前后横跨四百年历史;然而吊诡的是,影片中虽有明确年代的时间流程,却显然刻意地抹去了大量的历史枝节,所有的人物、建筑、服饰、职衔都是相似的,而非真确的,这也就淸楚呈现沃尔芙所欲表明的──性灵乃恒久不灭的,而物质终将消蚀不存。
以简约抽象的表现风格为欧兰朶寻求性灵的解脱
按照电影《欧兰朶》这样的时间架构,以及由男而女的肉体汰换蜕变,历经世俗物我的矛盾挣扎,却依然保有唯美性灵的主旨看来,陶馥兰认为,转化为舞台表演形式时,应强化肉体的虚幻假面性,因而以机械化、改变缓慢的面具式脸部表情做为象征「肉体幻灭」的表演手段,适能显示欧兰朶受困于肉体、情欲、物质束缚的痛苦;相对地,欲直接表露欧兰朶追求真情、自由的美好心性,表演者的四肢躯体,则需先行求得解脱,在伸、缩、跃、止之际(包含现代舞的全方位开放、京剧架势、佛教手印、姿态……等等),肌肉的运动能达随意自如,也就是随气而动的精准运用,流露追求至善至美的恒常意志。
透过一次又一次的交互探讨,陈玉慧、陶馥兰与谢宗益三人,终于决议以十二个简洁、抽象化的段落,将欧兰朶的生命历程串联而成。在每一个呈现意念转化的段落里,却一贯回旋著异国风情不可捉摸的乐音,舞台设计也呈现抽象、简约的变化,完全模糊了时空背景,而更强烈透露物质的短暂、幻灭性。对照于这种方生方死的物质流动性,则是陶馥兰所扮饰的欧兰朶穿梭于其中,以接近人性动物本质的躯体运动,不断重复展现热情、渴求、冷冽、绝望、又逢生的轮回动力,使得整个舞剧,产生拉锯的张力,但同时,也不断地指引观者抛弃肉体桎梏的幻象,而寻求无欲而为的性灵解脱。
纵观五年来,多面向舞蹈剧场广泛取材的创作历程,仍可归纳出其较为关心女性、身体与环境结构议题的性向嗜趣。在所谓的文明进程中,身体,不断地沦为国家、宗族、学校、军队、父权主义索求利用的工具,身体,乃依照文化模式的沿袭不知觉地宰制心灵、摧毁心灵的开阔发展。在这方面,多面向舞蹈剧场,确实敏锐地察觉了存在于社会的矛盾,并且持续顽固地在这些议题上,做深刻的反省分析。这代表著台湾文化的进步动力,也说明表演艺术将随时揭示生命之可疑和可敬之处。
特约撰述|张维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