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了《伊底帕斯王》的结构,《孽缘报》却恰恰病在剧幅松散以及为唱、念、做、打而使出的混身解数。
裴艳玲河北梆子剧团
11月8~10日
台南、台中、高雄
11月13~16日
台北国父纪念馆
坤生裴艳玲于去年十一月间,率「裴艳玲河北梆子戏剧团」再度来台演出。除《锺馗》、〈夜奔〉、〈闹天宫〉、〈石秀杀嫂.探庄〉等传统戏码外,复推出以希腊悲剧《伊底帕斯王》Oedipus Rex为底本改写的《孽缘报》。以梆子名角演出世界名剧,虽是佳配,却未能相得益彰。
故事情节雷同
《伊底帕斯王》为索福克利斯(Sopho-cles)依据希腊传说所著名剧。传说伊底帕斯为底比斯(Thebes)国王赖亚斯(Laius)与王后尤卡丝塔(Jocasta)新生之子。赖亚斯曾获罪于神,故受阿波罗(Apollo)警吿,谓日后此子必杀父娶母。赖亚斯乃刺伤其足,并命人弃之荒野。其人不忍,携往邻国葛林斯(Cor-inth),托一牧羊人收养,名之为伊底帕斯,有肿足之意。葛国国王无子,牧羊人乃将伊底帕斯献予国王,国王视为天赐麟儿,立为子嗣。及长,伊底帕斯于友人宴席间被指为弃儿,遂往神庙,以求真相。阿波罗则吿诉他日后当弑父娶母。伊底帕斯因信葛林斯国王与王后为其亲生父母,为恐预言实现,乃决心永别该国。此时适逢底比斯国出现人面狮身怪兽(Sphinx)为害,凡猜不中此怪兽之谜语者皆被杀害。国王赖亚斯乃赴阿波罗神庙祈神,途中与其弃子伊底帕斯相遇,双方互不相识,因争路引起纷扰,赖亚斯及其从人除一人外均被伊底帕斯所杀。伊底帕斯途经底比斯,破解怪物之谜,此害乃除。底比斯人为感其德,立其为王,并以前王之后亦即其生母妻之,应验了阿波罗神的预言。十余年后,底比斯瘟疫为灾,神谕是由于杀害前王的凶手未受惩罚之故。伊底帕斯誓言必擒此凶手,以解除人民疾苦。然侦查结果他自己实乃弑父娶母之罪人,真相大白。其母后因而自缢,伊底帕斯挖去自己双眼,弃国出走。
《孽缘报》情节大体如原传说,时空背景则转换为中国古代。谓南晋国李月伦篡位,并将亲生之子抛弃荒山。蒙宫廷总管和牧羊人相救,将婴儿转送北梁王膝下,取名普思。普思长大成人,为国家屡建功勋,北梁王欲传位于子,神灵说他当还前世孽债。为与命运抗争,普思不惜弃王位,隐姓埋名,异国逃亡。一次偶然,失手打死李月伦。普思为南晋国降妖伏怪,使百姓不受危害,被拥立为南晋王,并依照祖制纳王妃为妻。后瘟灾遍降,神灵点化普思,说他杀父娶母汚染国土。为解救危难,普思毅然追根寻源,并将事由大白于天下。最后,自取双目,自我流放,寻找自己命运归宿之地。
《伊》为结构典范,《孽》剧幅大而不当
《孽缘报》忠于传说,平铺直敍,顺序发展;索福克利斯原著《伊底帕斯王》却不是自事件的发端时开始,而是集中到事件的最后部分,由底比斯患瘟疫之灾开始,以往种种均由现在进行的事件中反映出来,颇具匠心。希腊哲人亚里斯多德(Aristotle)在论悲剧之定义及其构成法则的《诗学》Poetics一书中,以本剧之结构作为典范,一再被提到。
《孽缘报》演出自普思生父李月伦篡位起,一直到普思不由自主地陷入弑父娶母之宿命,终而发现无可逃避的事实真相。其间剧幅前后数十年,转换场地频繁,相关人物众多,发生事件不断,虽然是表现人物性格的最佳环境,但普思以一个受命运摆布的牺牲者,本无性格显示,是以过大的剧幅,徒然使得该剧流于散漫与松弛,时间更流于冗长。
《伊底帕斯王》则直接切入命运之果:伊底帕斯为寻找杀死前王赖亚斯的凶手,自王后尤卡丝塔口中问出前王赖亚斯被杀的时间、地点、及容貌,这些虽已唤起伊底帕斯十余年前背国放逐、途遇杀人的记忆,但他仍坚信自己为葛林斯国王之子。适巧葛林斯使者来报葛国国王逝世,促请伊底帕斯返国继承王位,孰料竟道出他并非葛国国王亲生子之事。伊底帕斯从而陷入悲苦,到最后发现凶手正是他自己,因而对人类的脆弱与命运的残酷表露出高度的嘲弄。其间剧幅是有限量的,事件的过程可能经历很长的一段期间,可是却不让它在舞台上表现出来;事件可能经历不同的场地或空间,但是在舞台上所见到的,则是单一化了的时空,使剧中人物被置于「困境」中,形成对造成此一境遇原因的追溯。整出戏的张力,不是推向未来,而是倒转到过去,故而事件集中,人物精简,决无拖泥带水。
《孽缘报》虽忠于传说,故事发展却背离原剧处理手法。是以在表演上处处显得为唱、念、做、打而使出混身解数,这又与裴派不落痕迹内歛的表演风格,正好背道而驰。
文字|牛川海 中国文化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