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舞集艺术总监林怀民,曾以一九八七年「台湾政治解严」为台湾舞蹈发展的分水岭。那么一九九四年,不祇是「选举爆炸」的时代,也是台湾舞蹈「风起云涌」的一年。它之间的变化并非惊涛骇浪,反而是沈潜汩汩默行的功力激起更灿烂的火花。与一九八七年一样,有愈来愈多的舞蹈工作者,尤其是放洋返台的,都投入舞蹈阵营的第一线。
事实上,去年的舞蹈现象令人振奋。没有文建会「大堆头」似的国际舞蹈节活动,也没有世界级的舞蹈大师会师台北,更不是台湾第一所舞蹈学校成立。结果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台湾舞蹈界掀起一场「身体风」和「舞蹈剧场」风的论战;舞者纷纷自立门户成立舞团;台湾第一本专业舞蹈杂志《台湾舞蹈杂志》诞生;开辟另类舞蹈空间;以及从本土跨越国际,形成台湾舞蹈在世界市场的「绝地大反攻」。
这些现象并非突然,祇是多年来艺文界关注的是与政治相呼息的「小剧场运动」,而忽略了踽踽独行的「新舞蹈运动」。政治细胞相当敏锐的小剧场,从政治解严以来,就以极活跃的动力,投入「政治剧场」、社会运动、顚覆历史的激情中,它像一股狂潮,从剧场流向户外,再从田野回归剧场。到现在小剧场已沈淀出新的安定力,重拾剧场美学和演员基本功之训练。
发展有别西方现代舞的身体论
而小剧场安静的同时,舞蹈跳动的生命力才渐渐被发现。一九九四年与一九八七年,虽说都是舞蹈与政治的转型,但在本质上有很大的不同。从一九八七年以来,西方取经的舞蹈家回到台湾舞蹈阵线的人愈来愈多,但到了去年,最明显的差别,便是不再拥「西方」自重,重新找到自己东方身体,融合东西美学的表现,成了台湾舞蹈的新浪潮。
这波「身体风」,其实从前几年即慢慢奠基,以前台湾舞蹈、除了芭蕾舞、民族舞的基本功外,现代舞都以美国「现代舞之母」玛莎.葛兰姆的训练为圭臬。腹肌呼吸和沈重舞步,以及对希腊神祇身体的崇敬,是大部分舞蹈的思考模式。然而这几年,一些从西方汲取养分的舞者,逐渐开始反思东方身体的「精、气、神」原理、与西方训练的融合,因为毕竟东方身体的文化背景和运用,与西方身体有很大的不同。
最具代表性的应是林秀伟的「太古踏舞团」,她回归原始母体的律动,将东方的身体与西方的训练融合,「太古踏」的《生之曼陀罗》即带著这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扬名欧洲;刘绍炉的「光环舞集」,也在二次纽约返台后,发展「气、身、心」的身体舞蹈原理,以婴儿油玩出新肢体花招的《奥林匹亚》,在台湾和日本获得好评。
从去年夏天,王墨林办的「后舞踏表演祭」的「骨迷宫」裸舞风波,到年中以后日本舞踏「山海塾」、「大野一雄」,窥究人类深沈内在的身体表演;以及云门舞集《流浪者之歌》,将太极、静坐等东方训练融合,提供静极而动的反差思惟;和加拿大玛丽.书娜的《春之祭》、《牧神的午后》都在寻求「身体」和「动作」在「表现」之外的可能性。
此外,「另类舞蹈」也悄悄在台湾舞坛兴起。古名伸在舞蹈创作之余,引进「接触即兴」的身体训练。「多面向舞蹈工作室」的陶馥兰,除了顺应潮流推出与身体有关的《子不语》外,在她的「另类舞蹈营」里,也陆续邀请接触即兴的大师,以及旅美日裔的舞蹈家中马芳子,进行舞蹈营的训练。
「舞蹈剧场」方兴未艾
另类舞蹈在表现时无需风格化的舞蹈技巧和美学,反而加入剧场的「戏剧性」元素;舞蹈与剧场分野的渐渐模糊,「舞蹈剧场」又成了去年舞坛的另一个焦点。
在「舞蹈剧场」里,舞蹈不再占最重要的地位,各种媒体、语言、影像、音乐任何一种符号随意入侵。而由于新一代艺术工作者的投入,他们任其悠游发挥无尽的想像空间,作品可以幽默、嘲讽、无所谓,与「文以载道」的沈重舞剧有很大的不同,也显示舞蹈迈向多元样貌的新里程。
资深舞者的吴素君、罗曼菲、郑淑姬、叶台竹合组的「台北越界舞团」,不仅给予自立门户的年轻舞者一种鼓舞,其创团作《失乐园》,把舞蹈和剧场语言的融合,也带来一股新的气象;此外吴素君的独舞展《魔宴弥撒》初尝语言的运用,和《牡丹亭》昆曲的戏剧表现,也引发舞与戏的思惟;风动舞团的《舞戏》,更开门见山地表明未来舞蹈剧场的走向;年底法国玛姬.玛汉舞团的《May B》,更把贝克特的荒谬剧场风格,与玛汉所要表达的人生意象,澈底地融合。
一九九四年台湾舞坛,还有几个有趣的重要记事。台湾第一本专业舞蹈杂志《台湾舞蹈杂志》,在各界的期许下出炉。该刊物系台北民族舞团团长蔡丽华变卖房子所办,虽是薄薄的一本,却承载了记录台湾舞蹈发展与递嬗的刻痕。
此外,台湾芭蕾舞团的复苏,以及舞者下鄕,也是九四年舞坛的有趣现象,原本停摆的「台北室内芭蕾」和「首督芭蕾」,去年都有了新的气象。前者把旅德芭蕾舞者余能盛,请回台湾编织新作;后者在徐进丰的努力下,也有新作巡回全台。吴素芬则另起炉灶,成立「台北芭蕾舞团」,高雄也有「当代城市芭蕾舞团」的兴起。
舞蹈进入社区文化
从云门舞集、游好彦舞团、新古典舞团,一直到光环舞团,向来新作公演,就会有中南部巡演,不过这种演出,或许会投射些种子在当地,但引起的「酵素作用」不大。前年从UCLA返台的舞者刘淑英毅然地返回婆家新竹,与风城的舞蹈爱好者黄千纭等人,合组「竹堑舞人」,该团结合当地艺术工作者,以及地缘特色,发展出新的舞作。
刘淑英表示,地方对艺术其实需求量很大,祇是不知如何开始。「竹堑舞人」将其与当地的「玉米田剧场工作室」合作,发展出浅显易懂又不失艺术性的舞蹈剧场,目前由于「社区文化」的意识愈来愈高张,地方性艺术团体的崛起,将是未来的舞坛趋势。
文字|王亚玲 文化新闻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