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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瑞斯提亚》全剧最大的吊诡在于对情绪所做的掌控。(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系 提供)
戏剧 演出评论/戏剧

奥瑞斯提亚已远 《奥瑞斯提亚》三部曲

此剧最大的吊诡在于对情绪效应的掌控。「悲」与「喜」的调节与转化上处理失当,破坏了希腊悲剧理性协调的深根大柢。此剧同时透露出一个现象──也许我们的观众所要求的是代表性的面具、高底鞋与废墟布景而非其精神。

此剧最大的吊诡在于对情绪效应的掌控。「悲」与「喜」的调节与转化上处理失当,破坏了希腊悲剧理性协调的深根大柢。此剧同时透露出一个现象──也许我们的观众所要求的是代表性的面具、高底鞋与废墟布景而非其精神。

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系《奥瑞斯提亚》

5月19〜21日

国立艺术学院戏剧厅

《奥瑞斯提亚》公演之先,此一著名希腊三联剧名号已在学院外颇具知名度。此剧本著「教育剧场」的初衷出发,无论是否真带领观众「认识」了古希腊黄金时代高度文化和艺术之结晶,可以肯定的是,观众确实能在观看这长达三小时的名剧过程中,感受并反省时代递变的「教育意义」──对此剧之制作者或观赏者而言,不管是从艺术或社会学等多重角度观察,都将发现甚多値得讨论之处。

希腊悲剧著重理性古典精神,同时具现在其内容与形式的「和谐」之上。观众透过观赏一出上乘的悲剧,不仅得到了感观上的娱乐,更能得到一种恍若「某种内在理念被启并完成」后的知性满足。从这种理智与感情的双重领悟里,遂激发起无比的欣悦之感。《奥瑞斯提亚》三部曲的原作所能给予观众的「观赏悲剧之愉悦」,应是属于这种典型。

灯光背景的设计较为成功

「和谐」不是公式,而是一种内在的领会,经过艺术家们的体验和沉敛,遂化为一种合理而优美的形式。它在戏剧中的体现,包括了场面\语言\情节\人物……等等多方面的协调。在这次《奥》剧的演出中,比较得当的「和谐感」常来自于音效的处理,以及灯光\背景等处的设计,均能传达出一种整体性的氛围,可以说是剧中较为成功的地方。

由于场地不大,精简歌队的数目为三位(长老),也是合宜之举。然而包括旁注吟诵的长老在内,全剧所有的角色均采用同一频率念白(除了饰演被掳公主Cassandra的演员声音频律较高以外),并且连缓急顿挫之处也几近雷同,造成了声音的平板枯索之感。纵使偶然穿揷极简之音乐韵律,独诵与合诵的间或交替,仍然不免失之单调。虽然如此,导演显然有心在节奏上著力──例如第二幕末尾时,三位代表舆论和公共良知的长老,与代表Aegisthus入主势力的侍卫,互相以杖击对峙的场面、或进或退、由缓至急、淸楚的传递了其象征意义与情绪性──然而由于此段的过度著力(拖得满长的),在前二幕的整体气氛下遂显得突兀而刻意了。此外,重复排比的(击地)动作其实不宜「加速」过剧,否便造成了「机械玩具」之效应,产生了意料外的滑稽感。

情绪效应的掌控有落差

事实上,此剧最大的吊诡即在于对情绪效应的掌控。基本上,此剧于前二幕时,均维持在一种稳健的\严肃的悲剧基调之内,即或偶有轻松的调剂,也都不至于失控,在上述许多方面皆可以看出导演具有某种程度的功力。但是到了第三幕,无论情节发展和角色表现上,却导向一种全然的戏谑方向,使得全剧(设若此「三部曲」是一个整体的话)犹如一名发育不全的英雄与一个怪诞小丑的合凑,让认真入戏的观众顿感无所适从。

在原剧作中,第三部曲固然是以皆大欢喜收场,但是却是延续著前二部曲的脉络,通过人类理性的和解过程,由其情节内容所达致──这绝不表示他的场面可以全然以喜剧或闹剧的方式来处理。由于「悲」与「喜」的调节与转化上处理失当,遂破坏了希腊悲剧理性协调的深根大柢。由是,便毁灭性地顚覆了全剧议题之可信度──观众被「暗示」不必严肃对待这桩血债事件。

看看那三位行状爆笑的追讨者「复仇女神」即知──此一彻底失败的「连体婴」角色一出场后,便「扭转」了全局,顿时从人物(Orestes尤为明显)到周边道具等细节,全盘走向卡通化,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终以不知所云的喜闹吿终。値得庆幸的是,此剧中唯一表现较可圈可点的角色──弑夫的王后Clytaemnestra──并未在最后一幕中出现,遂得以保全其人物性格的完整性。

或许问题的根源亦出在演出者对原剧作的体会程度与内在诠释。关于「罪行」与「正义」之大哉问,民主式的投票其实仅是一种平息血腥轮环的外在制度之权宜,却并非终极的真理──经过苦难淬炼而升华超越的情操之探析;更深刻存在于普遍人性中的宗教和伦理层面之冥想,是在原剧作里内蕴而待发掘的内涵,却在第三幕的演出中,被极简的父权取代母权及投票式民主等意识型态的绝决强调所模糊,甚至是完全忽略掉了。

角色过度明言阐述题意

对于复仇三女的丑角化处理,使得她们所据以控诉的论辩成了笑话,遂完全被排除于观众所愿意用理智认真思考的范畴之外(后来再加上复仇神不忍享用主角奥瑞斯特之血的庸俗抒情,更是削弱了她们身为一种相对性概念象征的力量,非常可惜!)在所谓「直接邀请观众参与投票」的突如其来行动上,实际上并未能达到真正让现场观众理性参与的目标,却造成形式化与虚假的支配式民主之印象(因为众人皆知无论投票的过程如何,结果揭晓之「票数」实早已定谳)。

如此一来,剧末刻意安排的剧场与观众席间互动,便丧失了实质上的意义,甚至还有挑动并「负向逆转」观众情绪的作用──这无疑抹煞了全剧前二幕中颇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庄严气氛、诚谨的威信及偶现的灵性之光。而角色过度的明言阐述「权力结构更替」及「两性关系」等题意,亦局限了全剧可供观众怀疑与思辨的空间,窄化并降低原剧作指涉之恢宏题旨。

相较于忠实(至少十分谨愼)处理的第一、二幕,第三幕无论在形式及质地上所呈现出的明显疏离,似乎均反映了当前时代之风。在嬉笑谐谑之中,「神」不仅自高空坠落,而且还「摔得很惨」。在严谨而未免曲高和寡的维持全剧之一体性,与自炫并博得观众哗然的意图之间,导演显然已有所取舍。在这断裂的隙口处,并未能形成意义上的辩证效果,一方面是因为第三幕的内在剧力实在过于贫弱,不足以承续前场之铺陈,与其说它不能成就一个完整的收尾,倒不如说是对前二部曲的一项嘲讽。另一面由于此幕中的角色倏忽地转换成意念单一的扁平人物,情节发展亦转型为通俗闹剧模式,并且强行附加上疏简之正负定论,它亦无力与前面两幕呈鼎足而立或分庭抗礼之势。

意义的中断未续,固然使得希腊悲剧情绪「净化」之效功败垂成,倒也意外地呈现出另一种因应艺术拜物主义时尚供需之求的典型──关于「希腊悲剧」,也许我们的观众所要求的是代表性的面具、高底鞋与废墟布景而非其精神。特别是最后一幕中诸般与当今剧场「似曾相识」的简化同一准则之运用,遂解消了此剧与其他当代戏剧之差异性,印证了剧场「同类基本关系复制法则」的无远弗界。此剧以其饱沃的时代性格,充分地彰显并宣吿了「奥瑞斯提亚」之光荣已远,它仅存于古代希腊。

 

文字|王玉 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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