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捉老鼠》具备了许许多多儿童戏剧之所以为儿童戏剧的重要因素,目的只为了让台下的小朋友度过愉快的一百分钟,然而,导演处理如此一个空间不小、演员人数亦多的歌舞场面手法,「严格看来,真的该好好减斤瘦两。」
纸风车剧团《猫捉老鼠》
4月3〜7日
台北国家戏剧院
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电视广吿,是一个小孩,手里拿了一杯水,不断对著镜头重复质问著:「这就是我们喝的水吗?」令人惊悚的不是小孩老气横秋的态度或是法官般的口吻,毋宁是在习以为常的惯性下,成人所遗忘的简单事实:我们都给了孩子什么?
有娱乐性和想像力
因此,在谈论「纸风车剧团」年度大戏《猫捉老鼠》之前,冀望每一位关心儿童戏剧发展的朋友们,也要大声地问一声:「我们究竟想为孩子们创造出什么样的儿童戏剧?」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我们同意将儿童戏剧的演出定义如下:
运用各种剧场元素,为儿童观众表演一个具有教育性、娱乐性和想像力的故事。
那么,不可否认地,《猫捉老鼠》具备了许许多多儿童戏剧之所以为儿童戏剧的重要因素:有一位和蔼可亲的大胡子胖叔叔,开讲一个寓言的拟人动物故事;还有一位能够放下身段,做出适当逗趣表演的乐团指挥,他同时企图利用听似道貌岸然的中国乐器,谱写出具有童趣的新乐章。
还有一群不怕跌不怕摔,肢体矫健灵活的演员大朋友,又唱又跳地在舞台上挥汗如雨,目的只为了让台下的小朋友度过愉快的一百分钟;还有猫族和鼠族极富脑筋急转弯童趣的名字、带著巧异的肥臀群鼠的造型、构想源自传统七爷八爷却同时具备现代卡通组合超人意象的巨大猫精鼠怪、下陷的地板代表老鼠的窝、移动与旋转的舞台造成空间的替换,甚至灯光利用了影子的投射,制造出「猫影幢幢」的紧张效果,以及热门演唱会式的眩目华丽声光效果。
同时,说书人偶而会走进剧情,扮演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卡通《龙猫》里的温馨画面;戏剧结束前,猫族鼠族共同吟唱著仿佛原住民天籁之音的祈福歌,不但唤回剧中迷失本性的猫精鼠怪,也带给观众和解后的小小感动……。一切的一切,不可不谓挖空心思,以期在传统与创新的融合下,创造出一个崭新的视野,开创儿童戏剧更丰富的新里程。
另一方面,演出现场观众座无虚席,演出当中笑语盈盈,散场后孩子们在父母的协助下塡写可能是他们生平第一份问卷,应想得到的是当他们回家途中,甚至一个礼拜里所讨论的,必然是环绕著猫鼠大战的话题。
从这些角度上来看,《猫捉老鼠》无疑地是捉住了「成功」的要件,因为它带来了欢乐、展现了剧场创意人运用各种剧场元素的想像企图,同时也在娱乐中多少蕴含了教诲,更重要的,它确实是属于孩子们的演出。
怎样才算是成功的儿童剧?
只是,是不是声光夺目、有歌有舞有故事,就是形式丰富、具有娱乐价値的儿童戏剧?是不是在故事中暗藏一点点教训就是具有教育意义的儿童戏剧?更重要的,是不是座无虚席、让孩子高兴、让孩子笑就是一出成功的儿童戏剧?
在戏剧艺术的层面上来说,《猫捉老鼠》的故事从猫与鼠的结怨、失和到和解是整出戏的唯一关键主线,但是透过说书人所提示出的情节脉络却是戏剧性薄弱的,故事本身可供「表演」的元素明显不足,以致于舞台上所呈现出的游戏性质的逗趣多过于表演,而综艺短剧式的片段灵光也凌驾于整体戏剧结构之上。
举个例子来看,猫族在等待躱猫猫竞赛回来的一段,一大群猫们无所事事地在舞台上来回「等待」;而鼠族们练空手道的另一段,逗趣的效果十足,却也只能停留在「好玩」的不断重复而已,对剧情的推动并无实质上的帮助,甚或造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弹性疲乏。
中场休息过后,时间一跳千年,但是猫鼠的关系未变、名字未变、造型甚至也未变,只是多增加了猫精鼠怪的出现与为害,在制造戏剧幻觉和说故事的技巧上来说,别以为小观众们可以被轻易蒙混过去,他们确确实实发出了「还是一样嘛!」的不平质疑。
另一方面,关于复仇的决心与残忍的意念在剧本中的出现,确是値得我们进一步深思。剧场固然不需要为孩子们制造一个乐园式的假象,却也不必如此赤裸裸地鞭笞著他们善良纯真的本性,或激发起他们残酷非理性的本质。
事实上,安徒生的童话里,有最残忍的挖去双目的〈快乐王子〉、变卖灵魂变成泡沬的〈人鱼公主〉和冻死街头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但是安徒生一方面揭露著人世间的真相,另一方面却又给予艺术化的诗意补偿。对于猫鼠对待异己的苦刑和仇恨,或许编导可以从安徒生的作法中得到一些灵感吧!
「趣味」与儿童剧
导演在处理如此一个空间不小、演员人数亦多的歌舞戏剧场面,舞台画面毋宁是庞杂凌乱的,一堆猫、一堆鼠,名字所造成的趣味停留在文字的自得其乐,却未能为表演带来更多的可能性。
残忍一点说,整出戏严格看来美虽美矣却臃肿赘胖,真的该好好减斤瘦两,否则猫捉不动老鼠,老鼠也躲不开猫,那么猫捉老鼠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意外惊喜?
当四月儿童万岁的激情过去之后,让我们冷静下来,再问一声:
我们究竟想为孩子们创造什么样的儿童戏剧?
文字|王友辉 剧场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