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整个台湾的剧场界,虽然不乏许多同志议题的创作,但这些年来这类题材作品却有疲软的现象;对小剧场而言,属于性别议题狂烧的年代似乎已成过去,同志议题不再是禁忌话题,创作者自然也没有热情投注其中;而对中、大型剧团而言,一直拉抬不高的票房压力,使以商业挂帅的剧团自然也对同志议题兴趣缺缺!
同志议题在台湾的剧场界来说不能算是一个冷门的议题,不管是在以同志情感关系为主题的演出,还是在著重于同志议题和美学开发的创作都累积了相当多的作品。
近年来台湾剧场「同志议题」作品
在以铺陈同志之间的情感为主的演出上,有相当大的比例是翻译自国外剧本的演出;现在活跃于影视界的邓安宁曾经导演过改编自电影的《火炬三部曲》,这个作品除了找来汤志伟和柯一正演出剧中的同志角色之外,剧中的灵魂人物火炬歌手更邀来当时在同志酒吧中颇富盛名的公关赵妈担纲演出,使得这出戏的演出在当时的同志社区中成了一件盛事;当我们看见赵妈在国立艺术馆的观众席间烟视媚行地高唱卡门时,其所象征的其实是另类同志文化对主流空间占领的意义。
现在台北故事剧场的团长郭子,除了前年与陈昭荣演出过《你和我和爱情之间》之外,更早之前他还在进行式剧团演出过《蝴蝶君》,饰演电影版本中尊龙演出的角色;当时最热门的话题是郭子为戏减肥,并在戏中有大胆背面全裸的演出。另一个以演出同志题材为主的是戏班子剧团,剧团的主要创作者邱安忱除了改编过惹内的《女仆》为台语版的《查某����》,在国家剧院实验剧场有相当成功的演出之外,他导演过改编阿努易的《蜘蛛女之吻》和改编Jef. fery为《爱.情.滋.味》的演出;除了翻译的剧本之外,他也创作了《新天堂公园》、《六彩蕾丝鞭》等作品,在同志社区中是知名度相当高的剧团。吴大纲是另一个以同志题材为主要方向的创作者,他为红绫金粉剧团改编导演的《利西翠妲之越QUEEN越美丽》,将一个希腊喜剧演成了性别倒错的扮装秀,接下来同样改编自Jeffery的《爱在星光灿烂》、《都是娘娘腔惹的祸》也都一样脱离不了扮装秀的性别倒错场面,他后来还跨团为禧剧团编写创团作《精风暴》,一样持续地在关心同志社区中的问题。
除了以上这些以描写同志情感为主的演出之外,有些创作者不局限在同志的情感问题作消费性的创作,而在性别及同志美学等议题上多有触及。台湾渥克的杨长燕一系列包括《速克达玛丽》、《你为甚么不爱我》等在内名为「查某」喜剧的作品,虽不直接讨论同志议题,但作品中处处可见的变男变女的性别倒错和咸湿赤裸的情欲描写,不折不扣地表现出同志美学的另翼面向;莎士比亚的妹妹们的剧团的魏瑛娟早期在河左岸发表的《文艺爱情戏练习》中,一段两男子猜拳交换内裤的画面,虽轻描淡写却深刻呈现了同志情欲流转的况味,另一个作品《我们之间心心相印》三位彩色头发女巫的分分合合,是同志面对情感的无奈与挣扎。
最具同志美学性创作者──田启元
另一个更深刻在作品中表现同志美学的创作者是田启元;一九八八年,当大部分的剧场议题都还胶著在政治性的议题时,田启元便与一群剧场同好合组临界点剧团并推出创团作《毛尸》。《毛尸》这出戏有一个英文名字──Love Homosexual In Chinese(同性恋在中国),相当直接地点出了这出戏从儒家文化的角度来探讨同性恋这一个敏感话题的主题。田启元认为,同性恋者之所以不能得到社会正常的待遇,其实是传统思考模式下的牺牲品,在一个开放的社会中,应该有各种不同的思考方向。
田启元身边与他接近或认识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同性恋倾向,也有许多人鼓励他直接站出来,但是因为顾及母亲,他一直没能采取COME OUT的姿态来面对社会。在他的创作中,我们可以很淸楚的看见一种属于同性恋的美学形式。同性恋美学是一种生命美学,一种探索人类生存方式的美学。而这种美学的最主要核心,便是企图要去排除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成见,也就是性别的成见,让所有人可以回到单纯地去感受一切事物的美。在田启元的作品中最能够具体代表这样的一种生命美学态度的便是《白水》。
代表作《白水》
《白水》是田启元根据传统戏曲《白蛇传》中的〈水漫金山寺〉一则所改编的,田启元选择以男性来扮演白蛇、靑蛇的角色,将人、蛇之恋的关系平行转化到同样不被一般人接受的同性恋关系,明白标志了《白水》是一折同志情爱寓言的事实。《白蛇传》中法海、许仙、白蛇、靑蛇之间的情欲流转,在近几年来流行的同志阅读(queer reading)风潮中,早已成为重要文本,田启元的《白水》更明白在形式与内容上予以同志化的诠释。
田启元选择了全部以男性演员来演出《白蛇传》的故事,但田启元并没有刻意地要演出白蛇和靑蛇的演员去模仿女人,反而让他们以更具有男性象征的造型出现:饰演白蛇的演员,剃平头、裸上半身、下面只穿一件小而短的白色四角裤,演到白蛇因为有孕在身而法力减退一段时,男演员频频摀住小腹,呼天抢地地高喊「我腹中的儿啊!」时,造成了一种令人错愕的爆笑效果,但演员专注于角色中的痛苦心情,却又让人同感心碎;扮演靑蛇的演员除了操台湾国语,展现粗鄙的线条之外,在造型上更是抢眼,头上绑著一根大白板,如同被判刑的囚犯,但在戏中,他又用这根白板打许仙这个负心汉,所以我们看到统合在靑蛇身上的,是一种对权力反抗的象征。从田启元这样的处理中,我们可以解读出田启元在性与权力之间的看法:一般社会上对同性恋的排斥,完全是异性恋霸权主义进行权力控制的手段,同性恋在性意识上的觉醒,就是对权力进行反控制的一种斗争的开始。
相对于白蛇靑蛇的「男性」造型,许仙反而呈现了一种阴柔的印象。白上衣、白裤裙,再加上头上绑著长垂及膝的如水袖一般的白丝带,更加添了许仙个性上自怜又自私、多情又无情的形象;许仙的两条白丝带,仿佛如同两条蛇一般,所以我们与其说许仙怕蛇,还不如说他怕的其实是自己。许仙在这里象征了一种在自我认同上摇摆不定的形象,点出了同性恋者因为不敢面对自我的恐惧,其实才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另一个主要角色法海的个性塑造,并非以宗教的观点来出发,而是从人与妖之间的关系来思考的。在造型上,我们看到了一个手持禅杖,胸前还挂著一颗布制红心的怒目金刚,展现了一种具有神力的雄健形象,但是一意孤行的凶狠无情,却反而使他更像是个妖。异性恋霸权主意的压迫者形象,在法海身上表露无遗。
如果说《白水》是一则男同志的情欲寓言,那根据《白水》改编的《水幽》,则像极了女同志的流转爱欲。《白水》由四个男演员搬演白蛇故事,到了《水幽》则成了五个女生演四个角色,而且比《白水》更自由的是,《水幽》的演员并不固定演出任何一个角色,仿佛演员只提供身体,并任由白蛇、靑蛇、许仙、法海的魂魄在她们的身上自由流窜,每一个人同时是压迫者和被压迫者,是背叛者也是被背叛者,如此自由自在的身份和情欲流转,十足表现了同志情爱世界中性别翻转的多重可能。
不定的未来
观察整个台湾的剧场界,虽然不乏许多同志议题的创作,但这些年来这类题材作品却有疲软的现象;对小剧场而言,属于性别议题狂烧的年代似乎已成过去,同志议题不再是禁忌话题,创作者自然也没有热情投注其中;而对中、大型剧团而言,一直拉抬不高的票房压力,使以商业挂帅的剧团自然也对同志议题兴趣缺缺!几年前表演工作坊改编自《美国天使》的《新世纪,天使隐藏人间》,就因为题材牵涉了太多美国特有的政治状况以及讨论爱滋病的议题过于艰深冷癖又缺乏娱乐性,所以票房惨遭滑铁卢。同志剧场该何去何从?是致力于美学议题的开发,还是继续挖掘消费性的题材以达到吸引观众的目的呢?
文字|史丹利 剧场工作者
近年来有关同志议题剧场作品简表
1987 《毛尸》临界点剧象录
1991 《火炬三部曲》随意工作坊
1992 《蝴蝶君》进行式剧团
1993 《速克达玛丽》台湾渥克剧团
1994 《你为甚么不爱我?》台湾渥克剧团
1994 《查某����》戏班子剧团
1994 《同志光阴》临界点剧象录
1994 《白水》临界点剧象录
1995 《水幽》临界点剧象录
1995 《文艺爱情戏练习》莎士比亚的妹妹们的剧团
1995 《新天堂公园》戏班子剧团
1995 《桌子椅子赖子没奶子》台湾渥克剧团
1995 《六彩蕾丝鞭》戏班子剧团
1995 《维纳斯的诞生》红绫金粉剧团
1996 《我们之间心心相印》莎士比亚的妹妹们的剧团
1996 《扮装风暴》红绫金粉剧团
1996 《利西翠妲之越QUEEN越美丽》红绫金粉剧团
1996 《新世纪,天使隐藏人间》表演工作坊
1997 《你和我和爱情之间》台北故事剧场
1998 《都是娘娘腔惹的祸》红绫金粉剧团
1998 《爱在星光灿烂时》红绫金粉剧团
1998 《爱.情.滋.味》戏班子剧团
1999 《精风暴》禧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