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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道夫斯基曾为罗斯托波维奇谱曲,显示了其对管弦乐织体层次的探索。(新象艺术中心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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吿别兰道夫斯基

兰道夫斯基从来不是一位耀眼的作曲巨星

然而他的作品中却有一种平实的美感

始终能够感染任何有音乐感受力的人

兰道夫斯基从来不是一位耀眼的作曲巨星

然而他的作品中却有一种平实的美感

始终能够感染任何有音乐感受力的人

法国作曲家兰道夫斯基在访台一年半后的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于巴黎的一家医院中过世。这位声名卓著的作曲家,来自一个比他更显赫的家族,他的祖父是十九世纪的浪漫派小提琴名家兼作曲家魏奥当(Henri Vieutemps),父亲则是享誉雕塑界的名家保罗.兰道夫斯基。

兰道夫斯基出生于一九一五年二月八日,曾经担任过塞纳地区布隆音乐院(Boulogne-sur-Seine)的院长,也曾是法兰西喜歌剧院(Comédie Francaise)的音乐总监,最后更在六〇年代成为法国文化部的音乐司长,可以算得上法国乐界主流派中的当权派。可是,在音乐上他的成就却不若他的官位显赫。这位作曲家身处法国乐坛的当权派,影响力深远,可是自己的作品却因为风格保守,普及程度远不及标榜前卫的同时代作曲家。他心中知道前卫音乐是当道的乐种,在法国文化部担任音乐司司长时,他一力提倡前卫当代作品,可是却写作自己讽刺为「中间偏右」的保守创作。

这或许该归因于他过于学院取向的作曲手法,他的音乐要求严格的纪律和精确的逻辑思维,引用极少量的不和谐音、也不允许作品有太多的即兴发展。他在配器法上的特殊偏好和精确掌控能力,则使他能够创造出一种近代少见的管弦音色,往往明亮而带有浓厚的个人「腔调」。这种特殊的音色,显然是搭配他惯用的哲学式口吻而发,这一点我们可以在他四九年完成的《第一号交响曲》Jean de la peur中听出来。从兰道夫斯基的早年开始,他对于运用管弦乐团创造出特殊「情境」的偏好就一再浮现,日后也不曾稍减。

歌剧与艺术歌曲作品

然而,评论者也都一致认为,兰道夫斯基的创意在富有独唱旋律的作品中特别能够突显,这似乎是他真正的归属。而兰道夫斯基对于语言和戏剧的天份,也让他的歌剧和艺术歌曲创作,显得格外出色,甚至超前他的时代,而具有相当的前瞻性。一九五五年写作的歌剧《狂人》Le Fou,由他自己创作剧本,惊人地揭示二次大战的核武秘辛,似乎是将欧本海默和爱因斯坦两位当代科学家的反战色彩和对核武的态度融合,拼凑成剧中的主角。然而在当时,欧本海默和爱因斯坦对于核武的态度并不广为人知,而兰道夫斯基深入而独到的戏剧观,竟意外言中战后现实世界的霸权国家争夺战,让这部作品展现出先知色彩。

一九七九年,他为俄国大提琴家罗斯托波维奇和他的女高音妻子薇许涅芙丝卡雅,写了一套供大提琴和女高音、管弦乐团合奏的联篇歌曲集《有个孩子在呼唤》Un enfant appelle,之后又在八一年继续为同样的组合写了另一套歌曲《囚徒》La prison(但其实比较像淸唱剧,他自己称之为「歌剧协奏曲」opera-concerto)。这些作品都显示了他对管弦乐织体(texture)层次的探索,以及先前提到,他利用乐器和各种音色组合创造出特殊情境,捕捉情绪意念的偏好。

九〇年代以后的作品

九〇年代以后,兰道夫斯基一口气为多位演奏家谱写了一系列的协奏曲,将他对于乐团质感和情境塑造的探索又往前推了一步。

兰道夫斯基在协奏曲音乐上的探索,始于他二十五岁的第一部作品《钢琴与管弦乐团的音诗》,然后在九〇年他完成了《第二号大提琴协奏曲》,这五十年间,他一共写了大约十首的协奏曲作品、四首交响曲、八部歌剧和许多歌曲。我们可以从他将独奏乐器与歌手、戏剧融合在一起的淸唱剧或如他所言的「歌剧协奏曲」作品中看到,他有把独奏乐器看成歌手、又将器乐旋律看成是无言的歌曲,并且透过不动作的演唱方式,看到内省式的戏剧的倾向。正是这种特质,让他的作品在很少呈现强烈对比的动势和戏剧化的夸张音色的情况下,却往往酝酿著一种很容易被听者察知的戏剧效果。也正是因为这种特别的潜质,让他在协奏曲创作上,拥有一种特殊的感知能力,常能带给我们意外的感动。

《如歌慢板》

九一年,他为钢琴家卡萨迪修的指挥家儿子尙.克劳德.卡萨迪修(Jean-Claude Casadesus)写了一首供弦乐团演奏的《如歌慢板》Adagio cantabile pour orchestre a cordes,那音乐悲伤得有如戏剧中最让人心碎的一幕。在这首乐曲当中,兰道夫斯基加进双簧管、英国管、钢片琴和定音鼓的独奏,让这四种独奏乐器成为一组四重唱的角色,似乎如一首交响协奏曲(symphonie-concertante),却脱离奏鸣曲式对仗式(couplet)的结构。这首作品的织体透明得像山泉,可以一眼就望见沉在底部的悲伤,有时甚至会使人想到马勒,可是那短促的气息和旋律线,则又提醒人,这是一颗较平衡的灵魂。

小提琴单乐章诗曲《喜乐长存》

一九九四年,兰道夫斯基又为去年刚过世的小提琴家梅纽音(Y. Menuhin)写了一首小提琴单乐章诗曲《喜乐长存》Que ma joie demeure。这首作品带有浓厚的东方色彩,音乐强烈地偏向浪漫作风,且在小提琴独奏部充满长旋律的拉奏中,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温暖而关怀的情操。评论者以为这是兰道夫斯基最有宗教情怀的创作。曲中第一道出现的小提琴主题,几乎就像是电影音乐一般(其实应该是和威尔第的歌剧《弄臣》一段女主角的咏叹调有关),但却夹杂在弦乐团毫不留情的粗暴主题群中。乐曲最后则引用了葛利果圣歌「神怒之日」(dies irae)的主题,并以巴赫式的手法作结。这样繁复多样的手法,都为了彰显受赠乐谱的小提琴家梅纽音的多样身分:人道主义者、对东方文化的崇拜、瑜珈和对巴赫音乐的深入。

管风琴交响协奏曲

同年,兰道夫斯基为管风琴家贾克.塔戴(Jaques Taddei)写了这首《管风琴交响协奏曲》。这是继承十九世纪末Rheinberger等法比学派管风琴协奏曲风格所写的交响曲,是一首非常奇特的管风琴协奏曲作品。包括本曲在内,兰道夫斯基在九〇年代所完成的几首协奏曲作品,没有一首是强调演奏家技巧的。同样的这首三乐章的交响协奏曲,也以情境塑造为首要目标,其第一乐章在如同帕萨卡格利亚舞曲(passacaglia)的弦乐拨奏中开始,管风琴在每一次拨奏低音动机结束后插入一段简短的对话,如是二次,全曲于焉展开那带著法朗克(Cesar Franck)半音阶风格的圣咏曲的第一乐章。

不同的是,这半音阶很快地就引导到高潮,让全曲添上一种山雨欲来的焦虑。整个第一乐章中弦乐团以不断的拨奏和管风琴的长旋律对话,在第二主题中则转换成军队进行曲般的粗暴节奏和长号主题、以及稍后低音提琴和小鼓结合起来的颤音,这一切战争般的动机,都让人想到兰道夫斯基的歌剧《狂人》的战争主题。第一乐章中段更有一长段小提琴独奏,管风琴在这里阴暗的伴奏,简直是音乐史上最阴暗的葬礼进行曲,那种歌德风的恐怖效果,教人惊悚。

此作的第二乐章宛如催眠曲般地在管风琴七音顽固音形伴奏下展开,这也是管风琴协奏曲音乐史上最具创意的一段开展。在这个乐章里,管风琴有华丽的装饰奏,弦乐在其中以远系调拉奏的七音动机,让人感到一种顽童般的作弄,正因为这样,乐曲的庄严性格才得到平衡,也使这首作品成为九〇年代最値得玩味的创作之一。

兰道夫斯基从来不是一位耀眼的作曲巨星,他在作品中蕴藏的许多手法和观念,也大约只有和他一样精熟传统音乐背景的人才能够领会,然而他的作品中却有一种平实的美感,那是他的作品始终能够感染任何有音乐感受力的人的原因。二十世纪的音乐,在一百年间有过太多哗众取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乐种,平实的音乐在这个音声繁复的时代,很难被肯定其存在的价値。然而,在时代的氛围改变后,对作曲家的评价往往也跟著不同,或许兰道夫斯基会是新时代所寻求的平实声音。

 

文字|颜涵锐  音乐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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