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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四日厦门人民剧场「台湾传统折子戏专场」演出《白兔记.井边会》由右而左为廖琼枝、吕雪凤。(廖琼枝歌仔戏文教基金会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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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异可观.犹是本来面目

侧写「百年歌仔──二〇〇一年海峡两岸歌仔戏发展交流研讨会」

此次的论文,台湾学者较讲究田野调查、直接证据,大陆学者多有宝贵的个人实务经验。台湾研究领域和成果的跃升,令人欣慰;虽然两岸学者对彼此资讯的掌握度、学术训练明显不同,却不乏精辟之论。整体看来,这第四次的交流,已更充分而全面地展现了彼此的歌仔戏队伍和研究状况,影响更扩大。

此次的论文,台湾学者较讲究田野调查、直接证据,大陆学者多有宝贵的个人实务经验。台湾研究领域和成果的跃升,令人欣慰;虽然两岸学者对彼此资讯的掌握度、学术训练明显不同,却不乏精辟之论。整体看来,这第四次的交流,已更充分而全面地展现了彼此的歌仔戏队伍和研究状况,影响更扩大。

从八月底进行到九月中的「百年歌仔──二〇〇一年海峡两岸歌仔戏发展交流研讨会」,会期长达半个月,地点横跨两岸四城,无论涵盖的范围、演出的丰富、论文的数量都超越以往,是两岸歌仔戏四次交流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其中在台湾宜兰举行的学术研讨会,以「剧目作品」、「音乐唱腔」、「剧场变迁」为题,发表了廿六篇论文。会中多篇论文及发言共同关注了「歌仔戏艺术的提升与推广」问题,归纳言之,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思考方向:认识歌仔戏的剧种个性或类型个性;改良歌仔戏的艺术技巧。限于篇幅,本文将著重介绍相关的重要论文及发言。

福建省艺术研究所副所长王评章的《新时期以来芗剧戏曲文学的发展变化》,从新时期(即七〇年代末至今)福建戏曲文学的横剖和芗剧(歌仔戏)作品的纵剖面分析芗剧剧种特色、发展趋势。王评章指出,和另两种闽南语剧种(梨园戏、高甲戏)相比,芗剧流露「温柔甚至软弱」的情感风格,长于诉说家庭邻里间的生活不幸或人性温情;主要运用「户内的、村坊里巷的」、「家庭的」日常生活语言,其「语言本色有方言的诗意而无文字的文采」。分析众多剧本后,他在结论中表示不管是新时期或是历来的芗剧戏曲中,越能注意到剧种特征,成就也越高。芗剧发展「可能也应该继续沿著这个方向」,回归剧种意识。

回归剧种特征与意识

剧种意识不是僵化的概念,王评章强调,它既是「对剧种传统艺术特征的了解和运用」,「还包括对剧种独特的创造力的领悟和理解」。如何以芗剧的剧种意识来消化、磨合新吸收进来的现代艺术,「现在乃至今后都是一个重要的话题」。

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安祈会上讲评王评章论文时指出,该文用剧种意识跟戏曲意识作为审美标准,不仅具体品评了一些重要剧作,同时也是微型的戏曲史写法。整篇文章的评价相当客观而全面,让人看到往后时代演进,以戏曲意识、剧种意识来创作的发展趋势。

政治历史背景影响语体选择

诚如所言。不过,回归剧种意识,似乎会遇到现实环境的阻挠,另一篇论文无意中表露了此点。创作出名剧《煎石记》、现任漳州市戏剧硏究所副所长的汤印昌所发表《漳州芗剧戏剧语言三种话语方式分析》一文,说明了芗剧的三种写作文字。众所周知,闽南语书面化尙无规范,芗剧剧本究竟怎样书写闽南语?王评章论述语言时并未提及,只约略将芗剧的文字分成两种:「诗化写作」和有「方言诗意、方言意识」的写作;前者是文人的、文学的,舞台效果较差,后者则是口语的,具有方言之美的。汤印昌此文专论芗剧历来三种语言:「纯方言体」,利用「生造」或「借贷」(造字或借字表音)来记录口头语,从语音、词语到文法都是纯粹的闽南语:「普通话体」,用普通话写,从词汇到文法都是普通话;混合前述两者 的「混合体」,只要是通俗易懂的词汇和语法都可以用,不拘其为普通话或闽南语。这三种文字前后盛行,八〇年代末,编剧界逐渐从普通话转变为混合体写作。

从普通话写作进展到混合体写作,的确是对剧种意识的回归,印证了王评章的说法。汤印昌指出,混合体写作就是「方言规范化写作」。「规范」方言写作并无不好,台湾歌仔戏剧作家曁学者刘南芳就曾经呼吁适度统一闽南语的文字,将歌仔戏剧本的写作规范化、普及化(注1)。不过,规范是以「普通话」为圭臬吗?众多闽南语文专家的想法可能不太一样,自然两岸对「规范」的定义和想法也可能颇为不同。

大概可以猜想得出来,王评章所指的「诗化写作」很接近普通话写作,「方言之美」则接近「纯方言体」。若要彻底回归剧种意识,为何不考虑「纯方言写作」呢?汤印昌的想法显现出优秀剧作家处于现实环境和剧种意识间的情感矛盾。汤指出,「纯方言写作」是纯粹为演出和地方百姓服务的,能最贴近地方百姓的心灵和情感,最顾及地方民众的感受,对写作者来说,也是「发挥自身优势,既顺天又应地利还兼得人和的明智选择」。然而,「生造」或「借贷」文字的方言写法使剧本很难看懂;方言特有词汇「阻塞言语交通」,外地人听不懂,所以汤印昌认为,这种写作方式害得芗剧剧本或演出都无法推广到外地。另外,改革开放至今,闽南地区闽南语规范化(普通话化)的倾向已也已愈趋明显,自应跟随此趋势。

语体写作的原则与规范

政策、历史背景也都影响剧种意识。汤印昌指出,八〇年代,普通话写作所以能大行其道,主因有二:编剧要争取省级以上会演调演的机会、获奖、获聘为中级以上的编剧、要在刊物上发表,都得首先考虑可能不懂闽南语的把关者;第二,大部分的中青年编剧学历都较高,对普通话的熟悉与喜欢程度,也远远大于闽南语。

基于种种理由,汤印昌认为,编剧应该根据生活改变自己,努力从事混合体写作。汤印昌面对现实的努力和自我调整发人深省。略微可惜的是他文中未举更多的例子,说明「混合体」究竟如何混合:是像台湾的电视剧文字呢?还是更能表现方言特色?拿到舞台演出,导演、演员能一拿起剧本就念唱、不必一再翻译润词吗?闽南语有文读和白读两种,「借字表音」的写作方式似乎还是有其必要性。另外,都用通俗易懂的词语写作,会不会只剩一些耳熟能详的「陈腔滥调」?也因此抹灭了地域特色?厦门大学戏剧系教授陈世雄所发表的《《陈三五娘》邵江海改编本研究》,谈及语言时曾指出方言写作还是比较准确生动,値得参考。

台湾的年轻人一样对闽南语逐渐陌生,「讲不轮转」,所以真理大学台湾文学系讲师陈恒嘉发表《从「拱乐社」歌仔戏剧本看台语的迁变》,探讨语言的流变。其实,满纸俗写怪字的拱乐社剧本,尽管加上诸多注释,若不是文建会传统艺术中心筹备处功德无量,命运可想而知。然而,能否流通推广,虽然和文字有关,主要还是牵涉到市场、牵涉剧本品质的问题。台湾电视歌仔戏盛行数十年,通俗易懂到许多非闽南语族群都会收看,然而,可有电视歌仔戏的剧本出版?

文化大学戏剧系教授王士仪在会上对汤印昌的讲评非常一针见血,他指出,规范方言的努力,是推广剧种的前提,而非提升剧本「质」的前提;所谓好的戏剧语言,是能去解释行动者思想的语言,和语言本身普及与否无关。会后接受访问时,王士仪进一步表示大可不用担心推广问题:「如果质够好,别人自然会去转换成他们自己的语言」,言下之意,推广的问题可以留给翻译,首要之务是提升品质。

倚赖时间累积共识

提升歌仔戏品质、增强音乐表现力,台湾两位音乐创作者皆有类似创作观。台湾戏曲专校教师柯铭峰《浅谈歌仔戏音乐新素材的运用──以《刺桐花开》的平埔族歌谣为例》,主张继承歌仔戏兼容并蓄的音乐传统,勇敢采纳新素材;对大陆学者提出的平埔音乐与歌仔戏能否相融、该剧还是不是歌仔戏等疑问,他表示,只要能用闽南语做出大家喜欢唱的歌、爱看的戏,取名为「台剧」都无妨,重点是观众要喜欢,传统也还是在其中。河洛歌仔戏剧团音乐总监周以谦《论歌仔戏音乐设计──以《秋风辞》为例》,则建议尽速整理传统唱腔曲调、勇于向其他剧种借鉴学习。

为了挽救日益粗制滥造的芗剧,福建艺校漳州分校校长郭志贤《用现代的审美观导演歌仔戏》、漳州芗剧团编导吴兹明《浅析芗剧(歌仔戏)艺术型态的嬗变》都从导演的立场,呼吁要现代化、精致化歌仔戏,诸如运用现代化的舞台声光技术、发展新的戏曲歌舞程式等等。吴兹明更具体建言,要用室内剧的标准来演「室外草台戏」(外台戏)。

台北艺术大学音乐系教授辛晚教讲评郭志贤的文章时提出「后现代」的观点,建议尊重多元价値,用不同的价値观去适合不同的消费群。兰阳舞蹈团艺术总监游源铿讲评时强调,歌仔戏若要在草台上搬演,不只要改变表、导演方式,连戏曲结构、文白唱词都得全盘重新检查,以适合草台特性,不能用室内剧的标准来硬套:「并不是守住室内剧的手段就可以挽救剧团的发展……要承认草台文本的重要性,这可能才是新歌运用──以《山伯英台》为例》、台北艺术大学传艺所硕士刘秀庭的《卖药团歌仔戏的剧目探讨》、台大戏研所硕士谢筱玫的《歌仔戏胡撇仔剧目研究》,分别研究了特定剧目的音乐、卖药团和胡撇仔戏的剧目及演出风格。在这些论文的努力开拓下,歌仔戏的剧种个性和类型特性更加清楚鲜明。九〇年代台湾歌仔戏呈现出多元混血的剧艺风貌(注2),面对现况,歌仔戏的创作者,似乎更应致力于对各类歌仔戏特性和共性的掌握,才能在多方学习、多元混血的同时,不会迷失其中,丧失自己的优点。

找出「戏窟」(注3)、改善观演环境,吸引各剧团前来演出,让歌仔戏在原生环境重新繁茂、弦歌不断,不但是记录剧目和演出的前提,更是挽救外台歌仔戏最具体的行动。台大戏剧系副教授林鹤宜延续先前对台北地区野台歌仔戏的调查,发表了《酬神的与戏剧的──新世纪初台北地区庙会剧场的戏台和椅子出租》一文,翔实独创的调查了戏窟所在和戏台现况。对与会者林锦贤发人深省地提问:介入歌仔戏硏究,是否要参与旧的文化社会运动?林鹤宜也有令人感动的回答。她表示,做研究绝对有改造文化的企图,也才会从资源调查出发,但过程中的无力感,使她决定先止于认识而不谈重建。乐观的她,不忘在会场疾呼:「赶快把资料做起来,才能去谈人才资源再利用,对不对?」

观摩的趣味与现况的比较

此次由台湾主办的学术研讨会,规模宏大,主办单位却能从生活细节到会场安排、议程控制,无不严谨妥贴。会场上有来自十所大学,将近五十名的学生「观察员」,由大会补助食宿前来参加。这些学生们完全是「戏疯子」,累了一天回来后,整栋旅馆仍然飘出一致的歌仔戏音乐,原来都在看公视播的《陈三五娘》,房间风景大同小异,有人对著电视挥舞随身携带的水袖,阵阵念唱声不绝于耳,好热闹的晚上!研讨会上,许多人带著录音机自费前来,不只亲睹学者丰采,还要将他们精采的报告和讲评带回去广泛分享。

两岸学者都曾在会上发言指出,此次的论文,台湾学者较讲究田野调查、直接证据,大陆学者多有宝贵的个人实务经验。对照以往几次研讨会,大陆的论文整体质量不及往年,令人讶异;台湾则刚好相反,研究领域和成果跃升。两岸学者对彼此资讯的掌握度、学术训练明显不同,讲评遂有深浅差距;大陆学者尽管在本身的领域都非常专业,但讲评起来较无处施力,当然也不乏精辟之论。整体看来,两岸交流到了第四次,已更充分而全面地展现了彼此的歌仔戏队伍和研究状况,增进了互相的了解和刺激,影响也更加扩大,这些都是对两岸彼此非常有益的,由此基础,更好的交流回馈指日可待。

注:

1. 刘南芳,〈追求戏曲艺术的个性〉,《当代》,第131期(1998年7月):p.34-45。

2. 蔡欣欣。〈「解构与重整」的新纪元〉,《表演艺术》第87期(2000年3月):p.38-43。

 

文字|张嘉容 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戏剧硕士、拱乐社剧本整理计划专任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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