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年度扶植计划开始时,我们仍旧关心这一年来入选团队的评鉴结果与过程:其成果评鉴能否反映于未来的申请评选?文建会是否能承担与支持这次的评鉴团队?今年的评鉴是否能筛检出台湾目前的表演艺术生态现象与问题?
最近,除了国家文艺基金会补助款因基金孳息过低与投资损失而调降,成为影响国内艺文生态的话题之外,新年度的文建会演艺团队发展扶植计划申请,也已于上月中旬公布开始受理,预计以一个月的时间开放收件,至本月中截止,透过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处理审核,然后公布申请结果。
颁布计划作业要点总说明
这项达上亿元且号称影响国内艺文生态最巨的公资源扶植计划,自从八十一年开始,即因以「扶植国际性演艺团队」为计划目标而备受争议;八十七年更因计划名称为「杰出演艺团队征选及奖励计划」,遭到表演工作坊退出征选,以抗议计划名称的模糊与定位不明。去年(89年)执行所谓实验性法规,虽历经前文建会副主委罗文嘉,与前表演艺术联盟理事长平珩等主导多次的民间团队座谈讨论而修正成立,之后又因行政执行单位换手,和实践方式的差异,尽管显现了新政府革除旧政府时期粗糙作风的企图,年初公布入选团队名单时,仍引发表演艺术界的公开质疑。如今可见的调整是,文建会除了公布申请案之外,详细说明整个计划作业要点,并拟具计划要点总说明廿三条,一一就补助计划宗旨、评审程序与原则、与补助金额的调整,兼顾各团体在生态位置的考量,表达了顾全环境的诚意与空间,希望避免发生如年初的争议。文建会三处处长王寿来在受访时表示,过去遭到文化界的批评,显现文化界对文建会的期望是愈来愈高,事实上文建会对此计划展现的用心,与过去相较,的确是有著相当不同的进步与改变。
不过,在新年度计划开始的同时,我们仍旧关心这一年来入选团队的评鉴结果与过程;究竟「临危受命」的文化评论人林谷芳所领军的这支卅四人评鉴团队,其成果评鉴能否反映于未来的申请评选?而文建会是否能完全承担与支持这次的评鉴团队?此外,今年的评鉴是否能筛检出台湾目前的表演艺术生态现象与问题,相信是未来几个月文化生态发展的观察焦点。
为什么是林谷芳?
这么一桩棘手的评鉴案,在没有人肯接、敢接的情况下,文化评论人林谷芳还是接受了文建会高层官员的委托,执行这项相对于一亿三千万元补助款的两百万元评鉴计划,并且确认已经会赔本。林谷芳前年年底应旧政府时期的文建会委托,承办了「国际—杰出演艺团队扶植计划」研究案,却因为新旧政权的交替,以及旧政府时期文建会的压止,使得他这份耗资一百七十七万余元的研究结果,被「扣」在文建会内部,以致当初配合审查的表演艺术团队对此计划提出的弊端与建议,没有见证到公开的处理,更遑论客观凸显出团队与生态的问题。
受限法令与行政技术
林谷芳表示,外界对他承办这次的评鉴有两种极端的看法:一是认为「干嘛由你来接?」,一则却支持「只有你能接」;这显现了台湾当前文化生态的复杂,以及这个案子所受到的瞩目。也许就某种角度来看,林谷芳何苦再次为文建会「挺身而出」?但他认为,这个超过一百万元的补助评鉴案,必须透过政府公共工程委员会所公布的「政府采购法」执行;就算文建会真的没有承担,其实也有「政府采购法」这个「卸责机制」,文建会无法自组评鉴,否则显然违法。二则即使文建会自行选择了评鉴委员,马上会遭到外界质疑其对文化生态的了解程度与评审的公正性,最后还是得透过公开的程序征选评审,与目前做法无异。林谷芳强调,与其关心谁来承办这次的评鉴计划,不如从道义、法令与实际生态的考量,来看文建会对委托单位及其研究成果,是否展现完全负责的承担与承诺。
到底文建会当初是否计划完全承办今年度扶植计划的申请与评鉴呢?王寿来表示,文建会曾经考虑过几个评鉴时可能遭遇到的问题,例如以约聘方式聘请评审执行评鉴,但都因为会计法的问题,执行评鉴的技术问题与公务单位没有这样的员额规定而打消自行评鉴的念头。至于是否委托民间承办扶植计划案的申请与审核,王寿来不赞成一下子推翻过去的做法,毕竟补助款源自政府公资源,目前文建会还是最具公义性的单位,若擅自委托民间处理,恐怕会遭致非议。
当被询及对年底评鉴案成果的看法时,王寿来希望文化界能以「学生成绩进步不进步」的角度来看待评鉴结果,而非「不及格就删除」地排斥入选团体,在评鉴结果尙未明朗化前,避免以「期待争议」的悲观态度,来面对这次的评鉴结果。对于林谷芳承办这次的评鉴案,文建会是百分之百的支持,而且诚心诚意地负责与承担其研究成果。至于会不会公布今年的评鉴结果与何时公布,正如此计划作业要点总说明第十二条所示,王寿来希望能保留公务机密的空间,届时评估公布的影响性之后,才会做决定。
尊重契约双方的约定
坚持以「谦抑」的态度来面对扶植计划,林谷芳表示,前年的扶植计划研究案,是为了检验这项扶植计划的形式与存在意义,只能以有限的人力,普查过去八年来该计划的实践利弊,并且在无法完全骤然抽离和改变生态的情形下,反映各方的意见,讨论该计划可能的调整,而非以学者的主观看法,擅自主导或破坏现有的文化生态。这次,他采取「消极中见积极」的做法,以「分等」的方式:表现优秀、如常、待加强和筛选出问题团队等四种评鉴等级,把明显违反与文建会「契约」约定的团体找出来,例如虚报行政人数、薪资与演出场次,将经费裁量权交给未来评选申请团队的评审,并建议文建会给予适当的惩罚,问题团队不须负法律与道德的责任。王寿来也同样表示,所谓「惩罚」,也就是将今年度的评鉴结果,交由负责评选下年度申请团体的评审参考。就算问题团队有明显违约的事实,该团当年的补助金额并不会遭到扣押或缩减,林谷芳表示,文建会没有所谓「扣款」的机制,文化界应该要有这些基本的法令观念;但最重要的是,文化界要开始建立契约观念,契约双方都要尊重契约内容,连政府与国家都有契约关系,文化界在享用公资源的同时,就有义务展现契约的实践成果。
不过这次评鉴过程最大的问题是,不论过去或现在,经过林谷芳实际研究后发现,任何方法学都不适用于这项扶植计划。林谷芳表示,所有的研究无论用统计或质性分析,都需要归纳「样本」,找出共同性,并且透过概念设计和分类,找出结论的方向;然而这个案子牵涉太多不同的团体,每个团体都是表演艺术生态环境中的特例,任何一个评鉴与观察的想法,都很容易碰到「例外」。
先天不良的荒谬计划
「这其实跟一个学者的能力无关,而是跟这项扶植计划案本身的荒谬性有关,」林谷芳强调,「把所有不同性质的东西,硬收纳在一个大计划里,还以为可以照著一定的程度与方式来成长。」事实上,这点便成了本计划「先天不足」的一项发展障碍。譬如,文化界普遍支持「永续经营」的观念,这点甚至是这项扶植计划开宗明义第一条的宗旨,因此,要求各团队要有完善的行政体系,似乎毫无疑义。可是像「相声瓦舍」这样的团体,只要做好编剧创作,根本不需要庞大的行政体系,就算需要推票,其他行政业务都可以外包。从目前提倡的艺术行政管理角度来看,「相声瓦舍」似乎是完全没有进步,但实际上它的观众市场却是不断成长,作品也备受欢迎。话说回来,如果只能检验该团的艺术理念与发展,又和扶植计划的原始观念扞格不入,也不是这项扶植计划的目标。
坦白说,林谷芳并不赞成扶植计划这样的单一大案子,它应该逐次被拆解成几个小案,以不同的申请标准因应,未来评鉴和评审的原则应该都不相同。虽然目前的扶植计划,将申请团体分为四类,呈现了目前的生态状况,却因为这个庞大的前提限制,才使得评选出来的结果「不对劲」。这次,林谷芳希望透过这个评鉴的机制,除了筛选出明显的违约者,也能让文化界逐渐了解这项计划背后呈现的问题,其实比我们想像来得复杂。未来他希望能在某段期程之后,透过不断的研究和大胆的设计,让政府和民间的各项文化补助,都能渐渐尊重艺术的独特性与个体性;即使有分类,也能调整为更好的分类补助机制。计划愈膨胀、愈是要纳入更多的团体,愈会大而无当,而没有标准。
谦卑面对生态的调整
回头看看八十九年的实验法规,其实早已试图因应各个表演艺术团体规模与成长目标的不同,将申请金额的范围订为四个等级,不同等级皆有不同的要求与经营预算比例,所获补助金额愈高的团体,其演出经费与规模相对更高。相信这个问题早已在屡次的座谈中,反映于各个表演艺术团队的意见里,例如屛风表演班的李国修就曾受访表示,不同规模类型的团体,应该以不同的扶植补助金额与标准视之。为什么这个企图调整原计划问题的理念没有实践?又为什么至今不能实践或无法实践,未来评选申请团队与评鉴入选团队时,这样的问题是否又会原地绕著评审们打转呢?
林谷芳表示,这次的评鉴只是做个模式,在文化团体取得资源以后,看看这套游戏规则符不符合生态、程序正义与艺术发展的需要。也许评鉴公布之后,外界可能产生艺术方面的质疑跟辩驳,但就公平性和运作模式而言,林谷芳认为在两百万元的经费限制下,又被迫在短短的五个月内完成团队评鉴,这项评鉴计划原本就有先天的困难,他愿意接受外界的挑战。相对于一亿元的补助款,这项评鉴若要满足文化界的理想期待,事实上会耗费七、八百万元的预算,恐怕绝大部分的文化界人士都不能接受。没有一项计划是如此沈疴难治了十年,这是整个生态和观点的问题,大家应该集体来调整。每个团队都有其生存基点,都有受尊重的生命选择,我们期待整个生态环境调整时,甚至是政府执行文化政策时,都能更谦卑地去看待其可能性。
(本刊编辑 傅裕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