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次的队形转换,五名舞者最后背对著观众站在舞台下方。望著方形的黑洞、舞者舞动的身躯逐渐停息,只剩下代表湿婆神的男子继续地扭动。累积简单的动作语汇以及空间组成,阿喀郎‧汗在《倘若》中成功地统合舞蹈、美术与音乐,呈现出既单纯又复杂、几何狂飙的崭新舞蹈风格。
「谁是阿喀郎?」「从来没听过这个人?」「他的舞团跳哪种舞?」「这是临时组成的团吗?」笔者的编舞家朋友很惊奇地问著,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舞团让当晚的新舞台一票难求、成为台湾舞蹈界的聚会所。
兼具传统与创新
阿喀郎舞团是英国近几年来快速跃升的舞蹈新星阿喀郎‧汗(Akram Khan)创立的五人舞团。阿喀郎‧汗被视为是接续八○年代英国舞蹈家包括友兰妲.史耐斯(Yolande Snaith)、马修.波恩(Matthew Bourne)、哈维叶.德福拓(Javier de Frutos)、修芭娜.嘉亚辛(Shobana Jeyasingh)、强纳森.巴若(Jonathan Burrows)以及麦可.克拉克(Michael Clark)等人的新秀舞蹈家。由于阿喀郎‧汗的编舞跨越舞蹈以及文化的传统范畴,加上他所带领的舞团以几何狂飙的风格得到欧洲舞蹈界的好评,虽然是一个小的新舞团,它却成为英国政府大力推荐、向世界展现当代英国舞蹈成就的模范。因此舞团创立两年多来邀约不断,经常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
阿喀郎‧汗独特的舞蹈风格明显地受到他个人学习以及成长背景的影响。成长於伦敦,阿喀郎‧汗是孟加拉移民第二代,自幼学习印度卡达克(Kathak)古典舞,大学转而学习西方学院派现代舞。卡达克舞蹈大师司里‧普拉塔波‧帕沃(Sri Pratap Pawar)是阿喀郎的老师,也是他的精神导师。阿喀郎‧汗十岁参与一出孟加拉戏剧的演出而被名戏剧导演彼德‧布鲁克(Peter Brook)的助理发掘,应邀在布鲁克的电影《摩诃婆罗达》中演出。随著舞蹈经验的累积,阿喀郎‧汗发现他的卡达克舞蹈夹带著现代舞的影子;而他的现代舞则流露出卡达克的韵味。多元的舞蹈与文化背景,促成他融合卡达克与西方现代舞蹈语汇,创作出既传统又创新、多元混合的当代舞蹈形式。英国舞评家面对这个新舞风无以名之,暂且以「当代卡达克舞蹈」称呼其舞蹈风格。
拆解拼贴变换空间
今年九月首度造访台湾的阿喀郎舞团,在新舞台呈现两套节目。首晚演出《定》Fix、《翱翔》Loose in Flight以及《瞬》Rush三首舞蹈,呈现阿喀郎‧汗一九九五年到二○○○年的发展轨迹。其中《定》是阿喀郎的独舞,运用卡达克舞蹈中源自于苏菲教派(Sufism)的旋转动作,在一连串拆解、加速、重复与变形中,展现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清平气度。《翱翔》是另一首阿喀郎的独舞,创作动机源自于分解卡达克舞蹈基础动作。编舞家将解构的卡达克舞蹈动作嵌入流畅的现代舞语句中,以拼贴的方式探索新的舞蹈语汇与空间构图。《瞬》是一首灵感来自滑翔翼飞行运动的抽象舞蹈,以舞者的延展、跳跃、旋转以及瞬间静止,呈现「自由落体」状态的快速滑翔。简约的服装、单纯的舞蹈语汇结合精确的音乐与空间架构,呈现出繁复的几何变换。三个短篇旧作中透露出少年舞蹈家慧黠沉静的气度。
舞团在最后两场则是演出阿喀郎‧汗二○○二年的中篇群舞作品《倘若》KAASH (印度文意为「如果」)。舞蹈结合阿尼许.卡普(Anish Kapoor)的舞台设计以及尼丁.叟尼(Nitin Sawhney)的音乐。以印度教中象征破坏的湿婆神作为想像的跳板,探讨战争带来的破坏、毁灭以及新秩序的重建。舞蹈运用湿婆神雕像的手部姿势,以跌落、失控、扭曲的主题动作颠覆传统的湿婆神形象。
在舞蹈真正开始之前,编舞家安排一名男子如雕塑一般地站立在舞台一角,独自面对占据著舞台背景的巨型长方黑洞。随著舞蹈的发展,布幕上的黑洞图案时而被灰色的外框所包含、时而被闪耀的火红所包围。受到灯光变换以及音乐的影响,黑洞图案在舞台上产生收缩与膨胀的效果。有时舞台地板上乍现黑洞的反面图案,有时则呈现平行的彩色轨迹。
舞蹈元素的整合调度
《倘若》一舞分为三段,首先是在战鼓隆隆的乐声中,舞者以斜线切割的方式划破空间、将舞台的清平世界转化为脱序狂飙。此时一对男女舞者的动作语汇与互动关系,暗示出湿婆神与其配偶的形象。接著在女子一连串哲学性的「如果」问题中,舞蹈转化为圆弧的线性运动。舞者轮番展现独舞段落,流畅的力道、洒脱的身形,以不同的动力组合试探空间的可塑性。最后、音乐与舞蹈呼应著先前的主题,暗示著宇宙新秩序的建立。经过几次的队形转换,五名舞者最后背对著观众站在舞台下方。望著方形的黑洞、舞者舞动的身躯逐渐停息,只剩下代表湿婆神的男子继续地扭动。累积简单的动作语汇以及空间组成,阿喀郎‧汗在《倘若》中成功地统合舞蹈、美术与音乐,呈现出既单纯又复杂、几何狂飙的崭新舞蹈风格。
虽然阿喀郎‧汗的舞蹈在某些层面上呈现出移民文化特有的多元混杂面貌,但是观众在欣赏舞蹈演出时无须过度考量文化的因素。阿喀郎‧汗不希望自己的舞蹈被归类定型,这态度反应在舞团的创立宗旨是「探索西方现代舞蹈与卡达克舞蹈之关系」。不论是将阿喀郎的舞蹈定位为卡达克舞蹈或是当代(现代)舞蹈,这都是以外来价值观所做的分类,与他的舞蹈没有必然的关联。不可否认,观舞者先入为主的观念以及认知会影响个人对作品的诠释,然而舞蹈本身才是关注的焦点。耐人寻味的是舞蹈中不同的媒介如何整合调度,不同的舞蹈元素如何编织架构,它们又引发出观舞者哪些智识上以及情绪上的反应。文化背景以及文化差异不应当是一个包袱、限制,它应当是游于艺的框架,是编舞、跳舞与评舞活动的基底。
文字|赵玉玲 国立台湾艺术大学表演艺术研究所专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