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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带著克莉丝汀穿过镜面机关。(Joan Marcus 摄 陈炜智 提供)
艺知平台 歌舞剧的台前幕后

叹为观止的剧场魔法

《歌剧魅影》的魅力与传奇导演普林斯

《歌剧魅影》出神入化的总体剧场效果,既满足了挑剔成性的评论家胃口,更把全场观众把玩在手掌心,使人对整部作品欲拒还迎、又爱又恨──恨它的剧本、词作与音乐没有再深一层,把《歌剧魅影》无穷无尽的戏剧张力逼到极限;爱它的场面调度足以名垂青史。而负责整体场面调度的,正是百老汇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天王大导演哈洛.普林斯。

《歌剧魅影》出神入化的总体剧场效果,既满足了挑剔成性的评论家胃口,更把全场观众把玩在手掌心,使人对整部作品欲拒还迎、又爱又恨──恨它的剧本、词作与音乐没有再深一层,把《歌剧魅影》无穷无尽的戏剧张力逼到极限;爱它的场面调度足以名垂青史。而负责整体场面调度的,正是百老汇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天王大导演哈洛.普林斯。

去年九月中旬,万众瞩目的《歌剧魅影》Phantom of the Opera电影版本终于在伦敦近郊的「松木摄影棚」开镜。

这部成本四千万美金的制作在原作者之一的安德鲁‧洛伊‧韦伯(Andrew Lloyd Webber)的坚持下,拥有让人匪夷所思的卡司:由擅长拍摄动作片的乔.舒马克(Joel Schumacher,曾执导《蝙蝠侠》三与四集、《绝命铃声》)执导演筒,年仅十六岁的艾玛.罗莎曼(Emma Rossum)饰演女主角克莉丝汀。最受瞩目的「魅影」一角则在数年的选角煎熬之后,舍弃原版舞台剧的麦可.克劳馥(Michael Crawford)、国际巨星安东尼奥.班德拉斯(Antonio Banderas),转就名不见经传的苏格兰小演员、年仅三十三岁的杰拉德.巴特(Gerard Butler)。

年轻化的电影卡司

由于《歌剧魅影》全篇故事的叙事发展重心是在女主角对于魅影如慈父般的关爱,以及魅影挥洒其音乐才华、悉心指导她歌唱技巧的两个焦点开始推展,许多消息人士对于《歌剧魅影》电影版刻意标榜「年轻化」卡司,无不为其暗中捏把冷汗,希望《魅影》一片不要在好不容易重新吹起的歌舞片风潮之下,失足踩空。尤其,家财万贯的洛伊.韦伯此番可是特别耗斥重金,将影片摄制版权从美商华纳公司手中,转购回自家摄制。

原本以为此举能避免好莱坞过去几十年来以不适任的编导、明星揉躏经典歌舞剧作的恶质传统,将这部舞台剧作去芜存菁,永远存留下来,然就现况看来,不少《魅影》的忠实支持者已在心中画下大大的问号;特别是麦可.克劳馥的剧迷俱乐部,更发起杯葛《魅影》电影版的国际串连大动作。好在百老汇新贵派屈克.威尔森(Patrick Wilson,担纲《奥克拉荷马之恋》、《脱线舞男》)在此「年轻风」影响之下,顺利膺选出任第三顺位的主角──韩晤子爵(Roul──若照《魅影》剧本、歌词里的英语读音,则要译为「罗尔」),肩负维系全片最起码的音乐表现和戏剧水准的重大任务。

文本之差、有目共睹

除了因电影版本而身价百倍的《芝加哥》,《歌剧魅影》应该是当代音乐剧场中知名度最高的一部作品。不少学者和评论家都指出,《歌剧魅影》其实是整个英美歌舞剧场发展史上最受争议的一部作品。《魅影》的戏剧文本成绩之差,有目共睹──剧本破绽处处,歌词平庸无奇,浮滥的宣叙调更拖慢了戏剧推展的速度。

至于音乐部份──洛伊.韦伯的音乐一向会有「不是爱就是恨」(love it/hate it)的极端反应。要喜欢他的音乐很容易,因为动听优美的旋律搭配流行曲风(如主题曲〈剧院幽灵〉“Phantom of the Opera”用了类似摇滚乐的重低音节拍、浪漫情歌〈是我所求〉“All I Ask of You”则是传统动人旋律加上无休无止的流行金曲「反复」技巧),最易让人琅琅上口。另一方面,要憎恨他的音乐也不难,只要揭开那层「动听」的面纱,便会发现底下一无所有。

我们期待在一部优秀的「戏剧音乐」(theatre music)创作里发现的戏剧深度、美学思想,并不存在于韦伯大部分的作品里,偶有例外,也是肤浅的假象。他在每个关键点所做的美学抉择,似乎都是为了让这支「单曲」更能取悦大众,而不是为了戏剧中个角色的性格、内心世界与戏剧情境等更重要的整体质感考量。

以假乱真、掳获人心

走笔至此,想起一个非常恶毒的笑话。传说洛伊.韦伯爵士某次问人,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他?这位仁兄的回答很妙──「人生苦短,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做更有意义的事。」此虽为巷议街谈,但却意外为洛伊.韦伯在剧场界的地位下了一个明确的注脚。

在洛伊.韦伯本人的(流行)音乐特质影响下,《歌剧魅影》累积了深厚的群众基础──或爱或憎,壁垒分明;由是更加深这部作品的争议性。尤其,这部作品以「歌剧」(事实上是「歌剧院」)为名,满足了很多消费者想要接近「歌剧」这个古典艺术形式,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心愿。

在「歌剧」的题旨之下,洛伊‧韦伯以他古典音乐的训练基础,炮制了许多以假乱真的仿古歌剧片段,作为主要情节的背景衬托,在真正推动叙事、介绍人物的大段歌曲,则暗渡了他在《万世巨星》、《猫》等作品里掳获人心的流行曲风及动人旋律,成功吸走「严肃古典歌剧」和「音乐剧正统」两大艺术品味之间的游离选票,形成声势浩大的支持力量。

爱之亦恨之

如前所述,《歌剧魅影》的戏剧文本存在许多问题,叙事过程中一个又一个的谜团,细究起来,目前的成品里都无法给我们更完整的解答(如魅影与克莉丝汀之间的「师生关系」是如何建立的?又如克莉丝汀第二幕在父亲灵前的戏,魅影怎会抛头露面跑到剧院外,还神通广大地让坟台的铁门向英台拜墓一般缓缓打开……);但若非它让人叹为观止的场面调度,《魅影》一剧的争议性恐怕也不会这么大。尤其它出神入化的总体剧场效果,既满足了挑剔成性的评论家胃口,更把全场观众把玩在手掌心,使人对整部作品欲拒还迎、又爱又恨──恨它的剧本、词作与音乐没有再深一层,把《歌剧魅影》无穷无尽的戏剧张力逼到极限;爱它的场面调度足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而这位负责整体场面调度的一代大师,正是百老汇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天王大导演哈洛.普林斯(Harold Prince)。

幕后天王普林斯

哈洛.普林斯早年投身剧坛,从排演助理和舞台监督干起。若要追究起台湾艺文界最在意的「师承」渊源,普林斯「师承」前辈大导演、以喜剧见长的乔治.亚伯特(George Abbott)。待及普林斯羽翼丰满,得以自立时,他便和合伙人成立了制作公司,雇用自己的「师父」为旗下导演,以他独道的眼光制作了《睡衣仙舞》Pajama Game、《失魂记》Damn Yankees等经典作品,形成商业和艺术的双赢局面,当时他才廿六岁。

接著,普林斯又进一步和名编舞转行当导演的杰洛姆.罗宾斯(Jerome Robbins)合作,更从罗宾斯身上获益匪浅。此外,鲍伯.佛西(Bob Fosse)、迈可.班奈特(Michael Bennett)等一流人才都曾与他密切合作过,连前几年轰动剧场界的新秀编舞家苏珊.史卓曼(Susan Stroman),也是在普林斯的护航下,创作出她毕生代表作之一、一九九四至九五年间的新版《画舫璇宫》Show Boat

从制作人至导演

普林斯的制作人年代几乎就是一连串百老汇的最杰出的作品。除了《睡》、《失》二剧,《西城故事》West Side Story、《屋上提琴手》Fiddler on the Roof、获普立兹奖的《市长万岁》Fiorello!等等,都是普林斯的出品;又因为他长期与第一流的导演、编舞合作,间接「启发」了自己亲任导演的潜力。六○年代初,在几次不成功的尝试之后,终于以《酒店》Cabaret一鸣惊人。

《酒店》原版百老汇制作的开场段落,虽然很大部分要归功于设计师与编舞家的巧思,但是却更能充分反映普林斯运用空间的美学手法。尤其,一般导演运用空间的主要目的是营造戏剧幻觉,普林斯在此却在戏剧幻觉其上再加深一层──烘托戏剧的中心主旨,即一九六○、七○年代大家最爱谈的「概念要旨」(concept)。

在《酒店》里,普林斯在舞台上架了座大镜子,观众进场时看不到传统的红丝绒布幔,只看得到自己的倒影;接著,鼓声隆隆,大镜升起、倾斜,然后收到顶上,露出其下的「基凯夜总会」舞台,反射众生相的镜面成为天花板,将台上的笙歌舞影、悲欢离合尽收眼底。

集美学手法大成

从《酒店》起,「导演」普林斯便建立了他最重要的注册商标──视觉效果。普林斯执导的戏永远流动不停,像电影剪辑,有特写、有远景、有大特写、有划开、有淡入淡出,还有蒙太奇;他虽非此类美学手法的创始者,却无可否认是集大成者。

从六○年代中期兼任导演开始,他每隔几年就会推出一部石破天惊的巨作;而巧合的是,普林斯过去几十年来的几部重要作品,题材都隐约蕴含著一种特别的表演艺术媒介,似乎在这种由多重表演媒介多层次的撞击和组合之下,普林斯的才华──尤其是统整全局的才华,最能发挥到极致。

六○年代的《酒店》以酒店夜总会秀演绎人生,是「酒店」中的「酒店」;七○年代的《痴人大秀》Follies以齐格菲富丽秀女郎三十年后的同学会为骨干,高潮是一折超写实的「富丽秀」中的「富丽秀」;八○年代的《歌剧魅影》是以「歌剧院」为舞台,普林斯的重心不在歌剧表演的形式或音乐本身,而是在剧院硬体建筑──神秘的地下湖、化妆间的穿透镜、舞台上和办公室的密道等等;到了九○年代普林斯则更进一层,在《画舫璇宫》里,直接把美国通俗剧场四十年间的成长放在台上──乡间的巡回秀船、四流的夸张通俗剧,后来芝加哥的夜总会大牌歌手表演、黑人民俗舞最后蜕变成大型百老汇查尔斯敦歌舞……人物的成长、整个大河文化的成长,被通俗剧场的成长成熟给框架起来,剧终前所有的「成长」线索交缠在一起,祖孙三代在秀船码头团圆,大河不停奔流,生命继续,成长也继续。

以奇观制造效果

打从老祖宗时代起,剧场里的视觉奇观一直都是最讨观众欢心的取巧元素:紫禁城戏台里的机关可以让神功戏演员踩水荡莲,飞天遁地;英语剧场历史最悠久的戏院建筑──英国皇家「朱里巷戏院」庞大的升降台能一次抬起七十个大腿舞美女;歌舞大王齐格飞富丽堂皇的富丽秀正是不折不扣的剧场奇观;经济大萧条时期洛克斐勒中央戏院上演的《翠堤春晓》The Great Waltz舞台剧亦然。很多时候,奇观是戏文环绕的重要背景;如《画舫璇宫》、《痴人大秀》,其他时候,奇观是突然侵袭观众的舞台亮点;如《吸血鬼之舞》的僵尸舞会;也有的时候,奇观本身就是主角──如目前仍在伦敦上演的《万能飞天车》,以及本文的重点《歌剧魅影》。

《歌剧魅影》的真正主角不是歌喉穿云裂帛的克莉丝汀,也不是神出鬼没的魅影,而是「闹鬼」的「巴黎歌剧院」。在洛伊.韦伯的版本里,这幢歌剧院的用途比较接近英国十九世纪的通俗剧院,上演剧目以通俗悦耳的音乐和舞台奇观为号召。原剧首演的伦敦Her Majestic戏院是一座自维多利亚时代遗留下来的古迹,后台留有不少当年设计的舞台机关,原本《魅影》一剧的「导演概念」是以乾净俐落的手法,运用这些太上祖母级的机关,营造出环境剧场的临场效果,后来创作团队玩上了瘾,才排除这个计划,专心致意以现代化的手法创造一幕幕撼动人心的舞台画面。

原汁原味的机关爆破

文末,点缀一下普林斯在《歌剧魅影》伦敦原版的伟大成就。由于Her Majestic戏院是百年老建筑,整幢戏院的设计宛若一个巨型天井,一楼观众席顶上是三、四层相叠的「楼上雅座」。观众席很浅,距离舞台并不远,舞台幅宽很阔,然而因为「天井」很高,所以不显太过辽广。《魅影》剧中最著名的吊灯,尺寸主要是配合Her Majestic的天井而设计,所以当它高高挂起时,简直就像戏院本体建筑的一部分。

在第一幕结尾,魅影因爱人克莉丝汀有「变心」之嫌而狂怒,只见他俯身在舞台顶端的金色边框,双手扯过一根缆绳用力晃动吊灯(吊灯底下是一楼观众席,另外有三、四层楼高的楼上雅座正面对著吊灯),最后,魅影妒火中烧,下了一道指令,吊灯应声爆破,然后垂直(以自由落体的重力加速度)往一楼观众席摔下,牵动吊灯下坠的垂直绳缆以及吊灯本身的煞车装置和所有的「大魔神」游乐器具一样,要到最后一刻才会发挥作用。于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吊灯停在观众席上空,牵动另一条绳缆,一晃晃上舞台,由两位技术人员接住,这才算结束第一幕。

这样惊险万分的剧场奇观在全世界的《歌剧魅影》演出里,只有伦敦原版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注),普林斯的袖中乾坤还真正只能在临场──而且是亲临他特别为之设计的原版演出现场,才能完全感受到它的威力。

文字|陈炜智 旅美音乐剧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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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主要影响吊灯下坠临场效果的原因是演出戏院的大小和吊灯尺寸的比例。如—《魅影》一剧在百老汇Majestic戏院上演,该戏院的舞台幅宽略窄,但一千六百多个座位、二层楼的观众席宽阔舒适,同样尺寸的吊灯在这里就显得不甚搭配;再者,没有垂直的「天井」让吊灯以重力加速度直接摔下,百老汇以及绝大多数的巡回团演出吊灯都是以钢缆悠然地「飘滑」向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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