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纳第七号交响曲,编制相当庞大,百人乐团成员精锐尽出。布隆斯泰特从开头几小节起就吸引听众进入庄严华丽且纹理丰美的神圣天地,然后一步步升腾到结尾对上帝荣光的颂赞,璀璨的建筑架构值得赞叹。
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
TIME 3.1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学术上德奥演奏传统有两大派别:威玛乐派崇尚创新与浪漫精神,晚辈作曲家如华格纳、马勒担任指挥之时,往往勇于更动前辈作曲家的乐谱,譬如将两管编制改成三管编制,三个f改成四个f来强化动态等等;莱比锡乐派则以守护古典精神为尚,尊重原谱,绝不轻易更动作曲家的真正意念。
意义非凡的演出曲目
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正是后者的典范代表,他们迄今仍每星期日为圣汤玛斯教堂演出巴赫的圣乐,所发出最正宗的古典音色,环顾当今世界乐坛,没有任何其他乐团能够望其项背(柏林爱乐虽然声望和演奏技术均公认世界第一,然而其音响已经充分摩登化)。他们先前两度来访的曲目都极为保守(注),这次的孟德尔颂第四号交响曲和布鲁克纳第七号交响曲虽然仍属基本曲目,意义却不同凡响,因为孟德尔颂曾是该团音乐总监(1835-1847),而布鲁克纳第七号交响曲则是一八八四年十二月三十日由尼基许指挥该团担纲世界首演。
布隆斯泰特在国际顶级指挥家之中,对台北国家音乐厅的音响特性应属最熟悉者之一。主要原因在于,他一九八八年春节期间,首度率领旧金山交响乐团来访演出四场,一九九二年五月原班人马再度登台演出两场;而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二○○二年访台之行也是由他领军。比较耐人寻味的是,他这回竟然将乐团的摆位来个大逆转,把通常配置在舞台右边的低音提琴组全部移到左边。听起来低频的量感并未明显增加(迄今为止,这方面以圣彼得堡爱乐的特殊摆位最为成功),整体音响的统一与均衡则确实得到强化。
孟德尔颂第四号交响曲《义大利》原本就是布隆斯泰特的拿手好戏,先前指挥旧金山交响乐团所作录音(Decca)曾被英国企鹅唱片指南列为首选推荐盘,这次指挥传承孟氏本尊的名门乐团,当然更加如虎添翼。他缩小乐团编制,舞台空出将近三分之一,回溯古典乐派风格的意图十分明显。整个演奏,底盘沉稳,乐句精雕细琢,音色乾净、明亮且华丽,表情自然生动,速度的设定也非常理想(快板清爽弹跳却不致失之锐利,慢板悠扬却不致太过感伤),给予听众耳朵出油般的舒适享受。
令人赞叹的建筑结构
布鲁克纳第七号交响曲除了怀念华格纳,也深刻探索布氏本身根深柢固宗教信仰的原始本质:人性面对宇宙谜团、大自然威力和神秘之美所掀起的惊叹、恐惧与欢悦。此曲编制相当庞大,百人乐团成员精锐尽出。布隆斯泰特从开头几小节起,就吸引听众进入庄严华丽且纹理丰美的神圣天地,然后一步步升腾到结尾对上帝荣光的颂赞,璀璨的建筑架构值得赞叹。后来成为华格纳葬礼音乐的第二乐章,布隆斯泰特将土巴号从舞台右侧移到左侧,让乐团演出宏伟、厚重却绝不混浊的音响,虽然神秘气息和精神深度尚未达到卡拉扬晚期的伟大境界,感人的力道仍极为强劲。第三乐章如秋风扫落叶般一气呵成,充分展现乐团密不透风、扎扎实实的合奏完成度。布隆斯泰特在第四乐章所塑造的恢宏建筑之美,足以跟第一乐章相互辉映,尾声对定音鼓的处理尤其仿佛神来之笔,一举定下天人合一的江山。布隆斯泰特没有给予安可,事实上也不易找到任何适当的安可曲来承续如此殊胜的演奏。
注:
一九九五年四月为贝多芬《普罗米修斯序曲》/第八号交响曲/第七号交响曲以及布拉姆斯第二号交响曲、柴可夫斯基第五号交响曲;二○○二年三月为贝多芬小提琴协奏曲/第七号交响曲。
文字|陈国修 资深古典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