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提有一首只用十八个音符、两分钟长的钢琴曲《烦恼》,偏偏开玩笑注明演出时,必需重复八百四十次。真有一堆钢琴家愿意接力演出,连续十八个钟头。演出者与观众约定,下载两分钟的《烦恼》手机铃声,以便演出时此起彼落,有意外而好玩的互动。也许有人觉得无聊,但这招对年轻人管用。
是媒体夸大抑或英国人保守,卡多根厅(Cadogan Hall)二月展开的系列节目,号称「革命性的音乐会」。其实不过是非假日七点钟开演,中场不休息,控制在一小时,压低票价的演出。十年前马殊(Kurt Mazur)刚从东德转换跑道到纽约爱乐担任艺术总监,换了一群娘子军当行政主管,突然炒热前总监梅塔晚期以来的萧条票房。其中最重要的创新就是「塞车音乐会」,选在傍晚交通颠峰时刻,开一场一小时的演奏会,竟然号召很多上班族乐友。
让生意人轻松听的音乐会
卡多根的音乐会虽不创新,但整个情节满有趣。卡多根厅座落伦敦却尔西(Chelsea)区,原是二十世纪初建造的拜占庭式天主教堂。千禧一过,百年建筑大肆整修,还保留玫瑰窗与管风琴等骨董,但摇身变为多功能文化中心。以九百座位的音乐厅为主体,兼充会议、展览、放电影等等用途。卡多根厅由电脑主控的高科技照明与音响,恐怕更值得一窥,但翻出硬梆梆的数据,不如传奇故事好听。
话说去年伦敦一则报纸民意论坛读者投书,一个叫唐大卫的中国商人,建议应该有为生意人设想的古典音乐会。他觉得理想的音乐会不要太长,不要耽误晚餐时间,七点钟开场八点钟结束最好,如此便来不及打哈欠,散场刚好饥肠辘辘大快朵颐。唐大卫其实颇有名气,他是前澳门巴士老板的孙子,除了经营家族的纺织业,还在香港、波士顿、伦敦开设古巴雪茄专卖店。香港最近热闹烘烘的拉丁美洲文化展,唐大卫便是幕后大金主。
唐大卫确实是事业有成的五十岁多金商人,亦为古典音乐发烧友。前有犹太富商科普兰,因为太沈醉马勒交响曲,竟然花大把银子过指挥瘾,还在新力与德国唱机这种大公司发行唱片。豪宅座落却尔西的唐大卫,从身边开始敦亲睦邻,搭上新开幕的卡多根厅,筹划起心目中理想的音乐会。
卡娜娃在同一场地的门票最贵要卖八十五英镑,唐大卫的门票订在十到二十镑,四场联票还可打八五折。第一季的乐手都是巴许‧梅特、寇瓦‧谢维契,得过「留声机大奖」这级名家,阵容毫不缩水。除了生意人叫好,父母也喜欢小孩听完音乐会,还可准备功课,从容上床睡觉。仿佛大家突然发现,千篇一律七点半到十点的音乐会,有多么老古板不人性。
伦敦Classic FM电台最近普查,号称有六百万听友,但养成习惯进音乐厅的却不成比例。理由琳瑯满目,但不脱唐大卫注意到的时间、金钱、方便、兴趣。伦敦几个交响乐团发现事态严重,他们开始降价到五镑,跟电影学生票一般行情,才有办法吸引年轻族群。固然有冲著节目而来的忠实乐迷,但大学生来此谈恋爱的不在少数,就像好莱坞的「约会电影」。
让年轻人玩得高兴的音乐马拉松
七年前我在马德里看过一场以西班牙语演唱的纪伯特与苏利文轻歌剧《彭占斯的海盗》,印象最深刻的是十点开演,散场已十二点半。熟睡的四岁儿子像安静的壁虎吸附在我身上,要是七点半开演我可不敢冒险,担心小孩中途哭闹。十点钟的音乐会在西班牙是常态,他们晚餐吃得迟拉得长。爱丁堡音乐节近来也固定有晚上十点五英镑的音乐会,蛮吸引年轻夜猫族。
却尔西音乐节(Chelsea Festival)去年门票成长百分之四十,今年噱头十足,可能还有突破。比如有一场演奏会播放早期黑白默片,钢琴家跟著电影画面即兴演出,既前卫又复古。还有一场破天荒马拉松音乐会,法国音乐家萨提(Erik Satie)有一首只用十八个音符、两分钟长的钢琴曲《烦恼》Vexations,偏偏开玩笑注明演出时,必需重复八百四十次。真有一堆钢琴家愿意接力演出八百四十次,连续十八个钟头。
演出者与观众约定,下载两分钟的《烦恼》手机铃声,以便演出时此起彼落,有意外而好玩的互动。也许有人觉得无聊,但这招对年轻人管用。有人愿意像漏夜睡帐棚为偶像歌星的门票排队,跟著萨提重复八百四十次永无止尽的烦恼。如果你感慨为吸引年轻人进场,现在的音乐会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那可要小心萨提从坟墓里跑出来,笑你是一条「好老好瘦的腌黄瓜」。
庄裕安
寄居在莫札特壁炉的爱乐发烧友,
靠小耳朵、强波器与解码器维生。
此外,还是散文作家与内儿科执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