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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艺术节的户外演出。(赵川 摄)
四界看表演 Stage Viewer

抗争与受难美学的嘉年华

记2005光州艺术节

在消费主义高张的年代,主张以剧场反映社会问题和人民痛苦的民众剧场(People’s Theatre),在台湾是极小众边缘的领域;九○年代初,由现任立委李永萍带领的环墟剧场便曾创作以环保、农民、学生等社会运动为主题的剧场作品。

在台湾致力民众剧场多年的剧场工作者钟乔,五月间率领差事剧团参与韩国「亚洲广场」光州艺术节的演出,「亚洲广场」戏剧节里的戏,大都与社会抗争或亚洲殖民历史有关联。今年的演出,首度有来自北京及上海的民众剧场参加,反映了大陆国营剧场在向市场开放之后,知识分子对剧场本质的反省思维,中国大陆的现身,可说开启亚洲民众戏剧一个新的里程。本文即是钟乔参与这次活动的观察与思考。

在消费主义高张的年代,主张以剧场反映社会问题和人民痛苦的民众剧场(People’s Theatre),在台湾是极小众边缘的领域;九○年代初,由现任立委李永萍带领的环墟剧场便曾创作以环保、农民、学生等社会运动为主题的剧场作品。

在台湾致力民众剧场多年的剧场工作者钟乔,五月间率领差事剧团参与韩国「亚洲广场」光州艺术节的演出,「亚洲广场」戏剧节里的戏,大都与社会抗争或亚洲殖民历史有关联。今年的演出,首度有来自北京及上海的民众剧场参加,反映了大陆国营剧场在向市场开放之后,知识分子对剧场本质的反省思维,中国大陆的现身,可说开启亚洲民众戏剧一个新的里程。本文即是钟乔参与这次活动的观察与思考。

在临别的晚餐会上,我们喝著一种依古法酿造的、称作「马过力」的米酒。张笑翼,「亚洲广场」戏剧节的艺术总监,从成叠的箱子里翻出纪念品,送给座上的几位朋友,带回家去。纪念品是一块长条形的粗麻白布,拓印著一方人头像:飞散的乱发,一双纯净如潭水的眼睛,依稀可见。那是全泰壹,一九七一年在首都一条陋巷中的地下缝衣厂前自焚的青年。

「亚洲广场」是二○○五年光州艺术节的正式名称,其来有自,源于我们对发生于世界各地艺术节侧重戏剧表演互换的省思——「广场」即韩语「广场剧」(madang theatre)的泛称。在战后民众的民主化运动中,韩国民众戏剧工作者以深入传统农民广场剧的田野现场,再创作具当代精神的剧码,一般通称「广场剧」。既然,广场是民众公享戏剧表演的场域,何不就称此民众戏剧的东亚联结为「亚洲广场」!

台湾与南韩、香港剧团具备共同的民众戏剧经验

全泰壹的素容停留于一张麻布上,然则,他的牺牲却带来广大劳工运动的觉醒。相同地,发生于一九八○年五月的「光州事件」也以它非比寻常的记忆重力,根植于韩国民众文化的土地上。廿五年的时间过去,东亚冷战╱独裁╱殖民主义的幽灵,依旧以不同的面貌盘据在被西方早期殖民主义所指称的这块「亚洲」上。为了脱去这幽灵在时空中散播的「咒语」,东亚各地泛称「民众剧场」的团体相约聚首光州。

台湾与南韩、香港的剧团具备共同的民众戏剧经验,却有著截然不同的戏剧美学表现。台湾「差事剧团」以富于诗化的语言和身体,从一个老兵的骨灰揭露族群纠葛并探索敏感的身分认同主题。光州在地「神命」剧团的表演,则直接敷演光州受难子弟与双亲的故事。「神命」为典型经由传统撷取民众戏剧精神加以改编为当代议题的剧团,演出散发著一股强烈的民众性,得以和现场观众高度共鸣。最重要的,当光州事件仍然深深扎根于韩国民众生活当中时,抗争与受难的「政治正确」并不妨碍剧场美学的表现,这是支撑一个戏剧演出的历史╱社会背景。

香港「无声天地」聋哑剧团在老牌义大利艺术喜剧导演Dan Chumley的驱动下,散发著紧凑的节奏感。这一向是Dan擅长的民众戏剧手法。唯独因改编自旅美高棉女作家 Loung Ung的自传,不免场景过于切割,令人有不断在翻阅中切断视觉焦点的感受。另外,赤柬波布政权固然受毛派影响,在历史进程中,演变为不可收拾的赤色独裁与屠杀,此一事实倒底该如何与「毛派」进行联想?又如何与西方帝国主义的入侵区隔呢?是这出在无言中传达大量政治语言的戏码中,最令人关切的面向。

中国大陆的现身,开启亚洲民众戏剧另一个章节

人们对「民众戏剧」的界定感到焦虑。Dan以多年从事政治喜剧的口吻直接答话,说是涉及社会改造的剧场皆可称为「民众戏剧」。这样的语言即便过于简化,却也逼近重点。东亚国家,以中国大陆和日本为例,既有侵略与反抗截然对峙的历史,也在战后经历全然不同的政治╱经济情境。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剧场在市场潮流中找寻生存缝隙,「民众戏剧」这样的称谓与界定,在国家政治宣传与资本市场的夹击下,丧失登场的机会。因而,北京、上海剧团的参与,意义格外不容轻忽。十数年来,因著冷战遗绪的衍生,亚洲民众戏剧交流中,难有中国大陆具进步性质剧团的出现。这一次是计划中的「意外惊喜」。

中国大陆的现身,开启亚洲民众戏剧另一个章节。此一章节将舖陈出何等场景,无论就美学表现或意识形态穿透而言,都充满著可能和未知。显然地,在开放改革资本浪潮冲激下,意欲从市场和国族双重拑制下拚出一条血路的戏剧表现者,就意识形态的归路,也有途径的歧异。北京视毛派思想下无产阶级文学、剧场的重新登场为批判性民众文化之应然;城市开放性格较浓的上海,则殷切地将视线从古老大陆拉向「亚际」(民众剧场工作者在亚洲交流时强调inter asia,亦即亚洲的互动、交流之意)。民众戏剧工作坊的延伸是让彼此视线得以交错的必然,我想……。

从来,「亚洲」的美学论述或剧场实践,都处于一个相互参照的过程中。这样看来,上海剧团融合前卫性身体表达与相关冷战带来民族分裂与民众纠葛的表现方法,恰恰与北京《切.格瓦拉》剧组的表演形成强烈对比。后者的剧场美学在「革命是不朽的」意象下翻转。演员以专业学院训练的身体客观述说「革命」再现之可能或不可能,恰也对「革命」进行了「他者化」的歌颂!那么,两者如何相互参照呢?或许是民众戏剧在中国大陆内部对话的开始。

以一种和记忆并置的安排与「光州事件」相互映现

「亚洲广场」虽有日本地下帐篷剧团的参与,其现身情境却有别于一般的参与。基于历史上日本「脱亚入欧」的文化想像,并在大东亚共荣的主观优越意识下,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以及在台湾、朝鲜的殖民占领的反思…作为日本内部批判军国主义及战后资本主义扩张的一员,只能以置身于「亚洲广场」的身体来表现光州的记忆与当下。

日本演出团体一张黑白的海报,意味深远。上头有一幅画,经欧哲瓦特尔、班雅明收藏并诠释后,出现了特殊意涵。即,画上像刍像的人面对著的是惊恐的现在和过去;其背后则是人类在现今资本主义全球化下的未来。海报翻到背面,恰好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在烽火中睁亮黑眼珠的巴勒斯坦男孩。

「亚洲广场」在光州,以一种和记忆并置的安排与「光州事件」相互映现。廿五年前的五月廿一日,光州人民以扑倒于血泊中的身体驱走军队的第一波镇压,并在夺取戒严部队的枪枝后,成立了「市民军」以保卫城市人民。「解放区」在全斗换政权高压独裁统治下,自主存在长达仅仅一周时间。五月廿七日子夜两点,美军卵翼下的第七空降师进城,在市政大厅的景南路上对「市民军」展开血腥的扫荡。市民、学生死伤数以千计,并有无数参与运动的良心犯因而被捕入狱。整整为期一周的东亚民众戏剧演出暨工作坊,便在曾经是监狱和军法庭的「自由公园」中发生。

艺术总监张笑翼深有触动底说,「白天是战争,夜晚是谋杀。」他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刻,恰好濒近二○○五年五月廿七日的子夜两点,我们站在寒冷的夜色中,凝神贯注于光州在地一个称作「本土」的民众剧场的演出。

演出结束。时近子夜三点。市政大厅的门被离去的演员半掩著打开了良久。隔约五分钟之后,演员现身谢幕,大厅里冰冷的大理石梯阶上,似乎无声烙印著诗人金南柱为光州死难而写下的诗行:

是五月的某一天  

是1980五月的某一天   

是1980五月光州某一天的夜晚

 

文字|钟乔 差事剧团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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