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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西法尔》第二幕,魔法师Kingsor的殿堂。场景大多被影片投影罩住,很难看清。上端两个红圈中的投影,代表非洲的虫兽。(拜鲁特音乐节 提供)
四界看表演 Stage Viewer

叫人跌破眼镜的《帕西法尔》

2004 拜鲁特音乐节的「惊人」首演

剧场、电影导演近几年纷纷受邀跨界执导歌剧,往往让保守的古典派支持者看得目瞪口呆,剑拔弩张,创新乎?灾难乎?都有褒贬不一的两群观众。

重量级歌剧迷,也是话剧导演的杨世彭今年夏天在拜鲁特音乐节看了一场惊人的华格纳歌剧《帕西法尔》,这场黑市票叫价高达二千二百美金的歌剧,请来平素作品充满暴力与色情的德国话剧导演希林根西夫执导,从未导过任何歌剧的他,不知令多少人跌破眼镜。

剧场、电影导演近几年纷纷受邀跨界执导歌剧,往往让保守的古典派支持者看得目瞪口呆,剑拔弩张,创新乎?灾难乎?都有褒贬不一的两群观众。

重量级歌剧迷,也是话剧导演的杨世彭今年夏天在拜鲁特音乐节看了一场惊人的华格纳歌剧《帕西法尔》,这场黑市票叫价高达二千二百美金的歌剧,请来平素作品充满暴力与色情的德国话剧导演希林根西夫执导,从未导过任何歌剧的他,不知令多少人跌破眼镜。

今夏八月四日至十三日间,内子与我参加了德国的拜鲁特音乐节(Wagner’s Bayreuth Festival),看了七出华格纳「乐剧」。这七出戏中,除了二○○○年首演、今季将会结束的四出「千禧年指环系列」外,另有今夏首演的《帕西法尔》Parsifal,《飘泊的荷兰人》Der fleigende Holländer,及《唐怀瑟》Tannhäuser三出。《唐怀瑟》我已在两年前首演时看过,「千禧年指环系列」也已看过两次,我们的主要目的,当然是那两出未看的乐剧,尤其是《帕西法尔》。

「恐怖孩子」导演掀起一箩筐新闻

拜鲁特的首演往往一票难求,而这出《帕西法尔》声势更盛,七月间网上的黑市票已经叫价二千二百至二千五百美金。为何这样抢手呢?主要因为这出戏的导演希林根西夫(Chistoph Schlingensief)是德国剧坛有名的「恐怖孩子」(enfant terrible),平素执导的话剧都充满暴力与色情,外带不少政治色彩,而这位不到四十的导演又从未导过任何歌剧,他能一下子执导歌剧圣地拜鲁特的演出,不知令多少人跌破眼镜,也不知艺术总监沃夫冈.华格纳是凭借何种灵感聘请这位老兄。

同时,此剧的指挥布雷先生 ( Pierre Boulez) 又是乐坛名宿,这位年高龄七十九岁的法籍指挥自一九八○年结束他那著名的「百周年指环系列」之后,一直未返拜鲁特,大家欢迎他再返之余,也都想看看这一老一少的奇特组合,将会擦出何种火花。结果火花没见,演出一塌糊涂,首演前后的新闻倒有一大篓,且容我一一道来。

首先是大家对沃夫冈的不满与猜忌。这位华格纳的哲孙在执掌拜鲁特半世纪之后,年老颟顸却又不肯退休,最近出的点子往往出人意外。他为了要「引进清新空气」,请了以色情暴力著称的电影导演拉斯‧冯‧提尔(Lars von Trier)执导二○○六年首演的新「指环系列」(最近他又退出),已令华格纳迷大吃一惊;再请这位「恐怖孩子」执导今年的《帕西法尔》,更使保守派惊骇莫名。宾主间和气愉快倒则罢了,至少大家可以安心创作;但他们俩却又不和,首演前几天大吵一架,导演愤而出走,《帕西法尔》差点见不了观众,幸好导演最后赶回,首演才得依期举行。

同时,主演帕西法尔的青年男高音Alexander Marco-Buhrmester又与导演不和,首演前夕接受电台访问,声称无法接受导演的奇特构思,批评导演的纳粹思想等等,闹得满城风雨,当然也助长了此剧的声势。

奇异的导演手法令乐迷不满

结果七月二十五日的首演冠盖云集,观众大多是客客气气的受邀贵宾,仍有不少人在结束后大喝倒彩。八月三日的第二场,观众都是知音及内行,结束后的谢幕就气氛迥异了。观众对歌手、乐队及指挥热烈欢呼,但当导演出场时,倒彩的嘘叫混著少数捧场的欢呼使观众情绪急速升温,为了防止闹出事故,后台主任匆匆将防火幕降下,谢幕也就不了了之。这种喜恶两极的暴力争端,只有在一九七六年法国导演谢候(Patrice Chéreau) 执导的「百周年指环系列」首演时见过;有趣的是当这个「系列」在一九八○年结束时,最后一场的观众曾给长达一百分钟的掌声与欢呼,五年间大众对一个充满争议制作的反应,由此表露无遗。

虽有某些剧评举出这点作为捧场的论证,但我个人并不以为这两个制作可以相提并论。我们所看的八月七日第三场,每幕结束后不满观众的大肆嘘叫,我都曾热烈参与;若是这样的「垃圾」终成经典,我这看过千场演出的戏迷,大概也该绝足剧场了。

此剧的第一幕,就让许多熟悉原剧的观众不满。幕启后,台上呈现的并非中世纪西班牙Monsalvat古堡左近的森林,而是类似监狱或集中营的外景,高墙、铁丝网、探照灯一应俱全。接下来的场景,并非古堡中举行「圣杯仪式」的大殿,而是略像非洲土人祭神的场地。原剧中武士云集、观看承载耶稣宝血的圣杯大放异彩,这段重要的剧情在这个演出中,却变成一群奇装异服的土人围著一个塑胶盆,盆内藏一著一位裸体的黑人肥婆,一位黑人祭师宰杀雄鸡,把鲜血跟羽毛洒得一地。剧本中要求男主角在一侧遥望,这个演出却让他直接参与,左近的土人将鲜血抹上他那白色的长袍,染成朵朵血印。

当这些奇异的场景或仪式进行之间,整个舞台都被黑白影片的投影罩住,外加大量相当新奇的雷射效果。影片内容怪异而乏逻辑或连续性,记忆中似有荒野、破屋、麦穗、花朵,浪涛、云霞等等,并有各式各样宗教性的标志。一个经常显现的影像是一只鲜活的兔子,在剧终时却逐渐腐烂,想是象征人生的无常吧。这些投影当然抢了歌手的戏,可怜的他们穿上奇装异服,还要与电影雷射争锋,无怪男主角要公开抱怨了。台上光线极暗,一切若隐若现,很多剧中人物的造型,还要等到谢幕时才能看清。

剧末处理反见导演世界大同的理想

随后的两幕戏也在这类场景里进行。所有布景都装在一个宽达八十呎的旋转舞台上,不时转来转去。第二幕的「花卉美女」活像嘉年华游行队伍中的「黑种辣妹」,魔术师Kingsor漆黑不说,头上戴的帽子颇像莎剧中的弄臣。最后他将盗来的「圣矛」掷向帕西法尔,被这清纯的武士接住或在空中定住,这本是此剧大众期待的效果,却虚晃一招不了了之,而不敌的魔术师又乘了火箭(或太空飞船?)遁走,遭到观众无情的嘘声。在这个歌剧圣殿中,不等一幕终了而发出嘘声或掌声,也是极难见到的「奇景」。

剧终时的处理,却见导演的匠心。夺回圣矛却又流浪多年的帕西法尔终于回来,伤势久久不愈的老王召集武士再行圣礼,此时上场的,不是中古时代的欧洲武士,却是一群集合各种民族、肤色、穿著、宗教信仰的群众,其中包括拿破仑、中国皇帝、红衣主教、越战士兵等等,当然也包括大批非洲的土著,导演世界大同的构想,到此充分显现。等到帕西法尔将这刺穿耶稣肾脏的圣矛点向老王的伤口,久久无法复原的伤势立即痊愈。群众欢唱声中,帕西法尔高举圣杯,圣杯发出万道光芒,这些效果都次第呈现。随即,光芒中台后显出一道门户,台上的老年群众次第向那门户走去,留下一群年轻人望向观众……这些剧本中没有的处理,倒给观众留下一些思考的空白。

谢幕时,观众给了指挥布雷老先生最大的掌声,答谢他在艰苦的工作条件下仍能领导拜鲁特优秀的乐团带给大家听觉上的享受。他将此剧的节奏大大加速,居然没受保守者反对,倒也是个异数。主演帕西法尔的男高音Alexander Marco-Buhrmester初次在拜鲁特担纲,表现得相当优异,加上他又是目前沃夫冈爱女Katharina的男友,将来再演其他重角似可期待。低音名宿Robert Holl 饰演的老武士Gurnemanz,今夏初临乐剧节的美国女高音Michelle de Young饰演「百变魔女」Kundry,以及饰演魔法师Klingsor的John Wegner,都有相当好的表现。

老派制作令人怀念

一九九五至二○○○年期间,我在拜鲁特看过四次《帕西法尔》,都是艺术总监沃夫冈的制作,分别由Giuseppe Sinopoli 及Christoph Eschenbach两位名家指挥。当时颇感演出冗长乏味,现在看了这出新版《帕西法尔》,反倒觉得沃夫冈的「老派制作」颇有可取之处;有些世上的美好事物,真要到失去时,才能领略它的好处呢!

另有一点可供本文作结。我在拜鲁特的十天间,剧场的柱子上遍贴布告,由歌手及乐师出面,表示他们之中虽有些人对《帕西法尔》导演的构思不满,但他们都支持艺术创作的自由,也邀观众签名支持。看了这布告,我二话不说签上中英名字,也暗中佩服这群艺术家的气度。

 

文字|杨世彭 美国科罗拉多大学戏剧舞蹈系荣休教授,香港话剧团荣休艺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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