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之梦》并非要只是要讲童话,而是要讲童话态度背后不自觉的残酷。这种反省帮助我们不至于陷入自以为是的天真里,这通常也是人类学会教我们的。
欧丁剧场《安徒生之梦》
3/29~4/2
台北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
剧中安徒生做了一场梦,而「梦」的内容是需要被分析的。在我的解读里,最值得提的,并非是欧丁剧场(Odin Teatret)对其他文化表演元素的使用——而是他在此演出中展现了一种后殖民剧场以及对西方中心主义(或演出方式)的批判。我发现导演尤金诺.芭芭(Eugenio Barba)利用了唯一一位黑人演员来指涉非西方,而且他有男根(所以他能掳获西方女性芳心)。
唯有埋葬西方,才能长出希望?!
从一开场是非洲式面具乐手在白雪外演奏(象征白人),到了结束,则是现代白人装扮的乐手在黑地板外(黑人╱非西方)伴奏,而身上带著锁链的非洲面具演员则在场内庆祝,玩弄著燃烧过印有西方演员图像的灰烬。灰烬所在的那张床,之前本是西方式的床,最后则成了摆满石块(象征自然╱非西方文明)的坟墓。非洲面具演员在坟墓上拔起一朵花后就加入白人乐团,而坟上则立刻长出一簇鲜花。这不是很明显地在说——唯有埋葬西方,才能长出希望吗?!
那些看起来像天真无邪的尖头红头套演员,其实看起来就像三K党,而且他们还切了能剧式面具演员的脚。这些人经常在场外伴奏,伴奏时通常场内都在演出白人演员排斥其他面具族群的景况。天方夜谭的主题以及西方男偶与伊斯兰女偶的诱惑段落,也暗喻了东西方关系。还有,当黑人演员说他也是丹麦人时,所有的白人都在笑他时,明显突出了西方潜意识里的排外。早在开场不久,这位黑人演员就已经在跟一位白人演员PK(编按:一对一的单挑),这组演员的PK也在最后发生(当时他们在抢女人,最后是黑人占据了快感的位置)。黑人在结束时则拿枪杀死所有现场的白人(之后是白人变成伴奏在外圈的结尾),也象征著非西方最后会阉割并取代西方。
讲童话态度背后不自觉的残酷
一个跟人类学有关的剧场中心,不可能搞了几十年,还落在表演文化交流或调查纪录等朴素态度上。当代人类学本身对西方中心主义,包括人类学本身态度的反省批判,相信他们都会有所涉猎。一九八五年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在亚维侬演出《摩诃婆罗达》后,其实他被另一派学者与批评家骂得很惨,因为该剧被指责只是个利用异国情调的西方演出。这种前车之鉴,我想欧丁剧场对此应该会很清楚。
所以《安徒生之梦》并非要只是要讲童话,而是要讲童话态度背后不自觉的残酷。这种反省帮助我们不至于陷入自以为是的天真里,这通常也是人类学会教我们的,就此点来说,欧丁剧场才算是剧场人类学的实践者。
文字|耿一伟 资深剧场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