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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著一头极短的短发,搭上棱角分明的脸型,台下的裴艳玲含蓄从容。(林铄齐 摄)
艺号人物 People 解开「裴帅」的英雄密码

裴艳玲: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有戏演就成

「活锺馗」、「活武松」、「活林冲」……,纵横京、昆、梆子的女武生裴艳玲,曾经打造了多个在舞台上活灵活现的英雄形象,比男人还像男人,根本就是一则戏台上的活传奇。

睽违台湾十二年,裴艳玲终于应邀来台与国光剧团合作演出她的拿手好戏,一解戏迷渴望。趁著她台排戏的空档,本刊编辑专访这位戏曲女「裴帅」,一探她扮演英雄的「终极密码」。

「活锺馗」、「活武松」、「活林冲」……,纵横京、昆、梆子的女武生裴艳玲,曾经打造了多个在舞台上活灵活现的英雄形象,比男人还像男人,根本就是一则戏台上的活传奇。

睽违台湾十二年,裴艳玲终于应邀来台与国光剧团合作演出她的拿手好戏,一解戏迷渴望。趁著她台排戏的空档,本刊编辑专访这位戏曲女「裴帅」,一探她扮演英雄的「终极密码」。

京艳—裴艳玲演京剧

8/9   7:30pm  《锺馗》

8/10  7:30pm  《余派清唱、旦角彩唱、闹天宫》

8/11  7:30pm  《蜈蚣岭、将相和、坐宫》

8/12  7:30pm  《伐东吴》

8/13  2:30pm  《龙凤呈祥》

台北国家戏剧院

INFO  02-29383567转402〜408

裴艳玲小档案

祖籍河北肃宁。一九五七年生,成长梨园世家,五岁登台,九岁挑梁,十二岁加入河北省河北梆子剧团,十三岁唱红。

曾以《林冲夜奔》、《南北和》、《锺馗》、《武松》,两次赢得中国戏剧「梅花奖」,在全国戏曲观摩演出中荣获「主演特别奖」。主演电影《人.鬼.情》参加在法国和巴西举办的国际电影节,两次获得国际大奖。

兼擅京、昆、梆子,代表剧目有《宝莲灯》、《哪吒》、《武松》、《锺馗》等。

现任河北省京剧院院长、裴艳玲剧团团长。

画面杂讯闪烁跳动得厉害,饰演林冲的京剧演员,矫健身手间透露出的那股悲怆之气,依旧从萤幕窜出,狠狠抓住我的视线;唱到「时辰到,弃朝廷,望家乡,去路遥」,英雄末路、壮志难酬,更令人胸中顿生臆闷。第一次看裴艳玲的表演,就是从这样一卷辗转於戏迷同好取得、翻拷过不知多少回的录影带,戏码是《林冲夜奔》。从此,悲剧英雄的身影,比男人还像男人的裴艳玲,深植在我脑海。

年轻的戏迷大概跟我一样,都是从录影带里迷上裴艳玲,豪放粗犷的「锺馗」、凌厉激愤的「武松」、亦正亦邪的「哪吒」……都让人回味不已。距离一九九三、九四年两度来台,「裴帅」留给台湾粉丝十二年朝思暮盼的空窗期;今年,这则戏曲界流传甚久的裴艳玲传说,终于要让观众亲眼目睹。

「这辈子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有戏演就成。」

实际见著了未施脂粉的裴艳玲,跟舞台上的形象有点出入。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横眉竖目、大喇喇的男人婆,但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女人,薄薄的嘴唇,尖下颏,一件深蓝色唐衫,看起来含蓄而从容,说起话来略带著一抹笑意,剪著一头极短的短发,搭上棱角分明的脸型,整个人透显几分帅劲。裴艳玲指著自己的短发说:「有人说我这发型赶流行,其实,从以前到现在,就一直留著短发啊!」出身梨园家庭,从小跟著父亲学戏,她活蹦乱跳地,学的行当就是武生,压根没想到发型的事,或者按照她的说法,「这辈子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有戏演就成。」

五岁登台,九岁挑梁演出,随即迅速风靡大江南北,在内地各省巡回登台,一天连赶四场,唱一个月,可以养活戏班三个月,受欢迎程度可见一般。素有「活锺馗」、「活武松」、「活林冲」……等封号,裴艳玲从艺至今五十多载,创造无数鲜活的舞台形象,也写下许多个人传奇:曾得过二个梅花奖,一九八九年五月,赴日本演出,当地观众称她为「人间国宝」;一九九一年,在希腊参加了雅典等十一个城市举办的「六国艺术节」,赢得「最杰出艺术家」称号。她以一身的好技艺,征服丹麦、法国、义大利等国,连在现代剧场自成一派的欧丁剧场创始人尤金诺‧芭芭、阳光剧团的莫努虚金,都深受她启发,就像百年前,德国戏剧大师布莱希特在莫斯科第一次看到梅兰芳的表演,大为惊艳一样。

什么都学,才有可能成为「好角」

为何西方表演体系会对东方戏曲演员甘拜下风?国光剧团艺术总监王安祈曾提及,一九九八年香港开戏曲会议时,在场的裴艳玲被问到如何塑造人物时,她直接地说:「塑造什么塑造?『拉山膀』时胳膊抬得位置准确就是有人物,偏了或低了就是没人物!分析什么分析?回去练功!」这三言两语道破戏曲演员的养成方法无他,就是苦练:严格地从手、眼、身、法、步这些基本功学起,掌握舞台的那一套程式,角色便呼之欲出。裴艳玲说:「单刀直入地去『模仿』,多看多学,好的也学,不好的也学,学谁就得像谁,这是演员的本事;每个角色都是一个模子,演员练功的目的,就为了把模子刻出来,就像一颗苹果,从外皮颜色就看得出来,里头是不是长好了。」

她四岁半跟著父亲学戏,因为年龄小,对戏曲程式的内容还不了解,对台词也不能全懂,初学时「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光学武戏不行,还要学文戏,各家各派都要学,越多越好,她深信只有百纳汇川,且「神似形似」,才有可能成为「好角」。为戏,她吃了不少苦,却不觉得苦,直说自己是贪玩:年轻的时候,她曾为了演活美猴王,卯足力气,一口气拧了九十多个「镟子」;裴艳玲回忆:「父亲把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临终时,关心的不是我有几间房子、多少银子,而是我还能拧几个镟子?」后来,每逢年三十,团圆饭吃过,为父亲上香后,拧十几二十个镟子,希望把上一辈所有教她的东西延续下去。

跨行当,跨剧种,跨派别

「观众爱看我的戏,就是肯定我从未远离传统。」她向前人的艺术境界看齐,以长她二十一岁的夫婿、也是老师郭景春为例,裴艳玲说,她以为自己的武生戏是够好了,看了郭景春七十岁时演出《蜈蚣岭》,才大叹「上一辈人身上那种光泽,现在人远远不如」。她认为,那些自成一格的前辈艺术家们之所以能够形成风格流派,是因为他们继承传统,吸取精华;之后,他们又大胆地「破法」、「立法」,把前人的东西,按照自己的理解、悟性,与本身的条件结合起来,突破旧的框框,走自己的道路,总结出自己的表演性格。「『破』、『立』,是以『守』为艺术基础,基础还没打好,就想『破法』,甚至『立法』,只能是『胡破』、『胡立』。」

因此,舞台上的裴艳玲不仅跨行当,从老生、小生到花脸都在行,而且钻研余派(余叔岩)唱腔十多年,跨京、昆、梆子三个剧种,跨派别的融会贯通。「我先和郭景春学过李兰亭一派的《林冲夜奔》的演法、又跟侯永奎学,最后则把两派结合了起来。《夜奔》是昆曲,演出时我则结合河北梆子的唱法。」首演于一九八五年的《锺馗》取昆剧中的一折发展为全本,裴艳玲对大段的念白做了别具一格的处理:深沉愤慨的地方,就用京剧老生周信芳一派的念法;激昂高亢的地方,就用京剧武生杨小楼一派的念法。在人物塑造上,她又从《巴黎圣母院》的钟楼怪人得到灵感,「锺馗是美和丑对比的产物,却是人间至真至善的化身。」

失去舞台的十年岁月   

文革残酷历练  英雄演来更添血肉

其实,裴艳玲看这个世界的角度一直是非常正面的,所以她喜欢在舞台上演英雄,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特别是文化大革命,让当年十六岁的裴艳玲,对人性的丑陋开了眼界。「文革时候,我从前所相信的那些事情,一下子都变成错的了,就连我对父亲的崇拜、信任,也被扭转为仇恨,思想教育使我深信父亲是全世界最坏的人。」事隔三十多年,提起往事,裴艳玲还是忍不住掉泪,「我常在想,文革迫害的残忍,莫过于让最亲的人互相斗争折磨吧!」

那十年,只演样板戏,不许反串演出,「男不演女,女不演男」的禁令让她一下子没有了舞台,虽然沮丧、苦闷,裴艳玲却丝毫没有放弃舞台的念头,「那段日子让我安静下来,跑去结婚、生子、读书,更懂得过生活;也许没有文革,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做这些事情吧。」那十年,裴艳玲就像落难英雄,「他们不准许我踏台板,只让我打字幕、搬道具。」未料到,她连搬道具、打字幕都能抢走别人的丰采,「由于台上每个过门是什么,唱什么我都能够背出来,因此专注配合演唱的节奏,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不快也不慢,台下的观众看得兴奋,就给字幕鼓掌。中场休息的时候,观众不去洗手间,全围过来看她打字幕。」

熬过文革,重新站上舞台,裴艳玲似乎更懂得「武松」、「石秀」、「林冲」这些被现实压迫的梁山英雄们了。访问当下,裴艳玲连唱带演地为我示范这几个英雄的不同,「石秀杀人不眨眼,乾净俐落不动声色;武松杀人是因被激怒,横眉竖目,脸红脖子粗;林冲则是万般不得已,被逼急了才动刀。」看著裴艳玲唱作的百变声情,有股令人震摄的英气向我袭来,那个熟悉魂萦的英雄身影,在此刻突然跑了出来。也许生活中没有英雄,但那种英雄般的气度,那天,我在裴艳玲身上见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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