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剧场」就是这座看不见的城市,而文学之于剧场,文本的答案从来不是真正的答案,黎焕雄、鸿鸿、魏瑛娟、陈立华这四位青壮派导演,究竟想言说、完成、回应些什么?「剧场」之于观众的距离,可以多近,又可以多远?
「我们究竟还有没有面对未知和疑惑的勇气?」四月十五日深夜,《看不见的城市》第一次整排,你走进排练场,试图敲开这座看不见城市的大门,但迎向你的只是另一扇通往下一个未知的门,然后你发现你正置身波赫士笔下那深邃迷离的迷宫,一座时间与空间不断拆解、分裂、又缝合的歧路花园。
这时,或许你已怀著层层叠叠的疑惑和焦虑,你大可以选择转身离去,但你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始揣想,如果「剧场」就是这座看不见的城市,而文学之于剧场,文本的答案从来不是真正的答案,这四位青壮派导演,究竟想言说、完成、回应些什么?「剧场」之于观众的距离,可以多近,又可以多远?于是,你提起笔,试图绘制出一幅这座城市的路径图,以方便旅人趋近、驻足或者离开。
路径之一、过去、现在与未来,关于这座城市的身世
黎焕雄、鸿鸿、魏瑛娟、陈立华,四位台湾中生代剧场导演,各自于一九八七年前后踏入剧场,这群被冠上「学运世代」的五年级生,曾轰轰烈烈走过台湾小剧场风起云涌、那可能永不复返的美好八○年代。这四人不仅风格迥异,连剧场之路也很不同。黎焕雄出身河左岸剧团,以强烈的诗意剧场风格著称,作品多半取材文学,文字密度极高;魏瑛娟创办莎妹剧团,以一贯犀利批判,关注女性与性别议题,丢弃语言符号,寻找最纯粹的导演美学;鸿鸿与陈立华是艺术学院第一届同学,前者跨足电影和小剧场,翻译搬演外国文本见长,后者则多以演员身分投身商业剧场。让这四个投注二十年青春在剧场的中坚分子联手执导一出戏,是《看不见的城市》的创作初衷。
路径之二、虚构与真实,关于这座城市的故事
从卡尔维诺的文本为发想,四位导演各自发展剧本,再经过不断开会讨论,穿插融合成一出戏,宛如电影蒙太奇手法,剧情看似独立,线索却相互呼应。数度和卡尔维诺交手的魏瑛娟,想像著卡尔维诺蹙眉沉吟,头上长出长长的粉红色兔耳朵,于是开场就有了一只粉红色兔子,自舞台防火幕小门出现,偏执地以为是忽必烈的「忽必兔」,与马可波罗对话,在小说文本的字里行间里逡巡舞蹈;陈立华透过马可波罗和忽必烈的对话,交织出台北城的荒谬时事,时而是躁郁患者和精神科医生,时而是恋栈舞台的当权者和不断迁移的岛民,在不同场景,不同角色、身分和符号中流转著。
黎焕雄说的是一个建立在虚构之上,寻找沉没「暮大陆(Continental Mu)」的探险故事,一项和探勘员/任务执行者、少女、恐怖分子和偏执狂妄想症的女人有关的神秘任务。鸿鸿则从城市延伸出一部战争史,暗喻现世战争的不安与反省:从西元前一二○○年的特洛伊战役到未来的虚拟战争,在女高音咏唱著卡珊德拉的战火预言的歌声中,愚昧群众从未理解、注定沉沦的悲剧。
路径之三、消逝与重现,关于这座城市的美学
四位导演合导一出戏,是希望寻找面对差异的可能性,突显每个人的特质,如果水乳交融就没什么意思,但这种合作模式难度也比想像中高。黎焕雄称这次创作是「以大剧场的规格,实践河左岸的美学」,回归未竟的剧场旅程,恢复过去小剧场手法的影子:喃喃呓语的独白叙述,叙事者、角色、演员三者间的疏离,大段大段音乐的间奏插曲、舞蹈化的抽象身体及场面调度。魏瑛娟则不改其嘲讽戏谑的姿态,举重若轻地消解了原著文本中的符号暗语,相信记忆的形象「一旦在字词中固定下来,就被抹除了。」同时她也把玩视、听觉符号景观,剧院舞台上景片旋转或移动,直至消失,最后剧场空间也都完全打开,几乎能升的、能降的,所有的设备都要用上,让观众看见视觉如何被经营出来。
鸿鸿将在写实的戏剧情境中,掺杂音乐情境,两个脉络在意义上相互呼应,反射诗歌当中所呈现的现实强权与弱势、种族观点;陈立华则直取忽必烈与马可波罗的对话,透过演员的独白,试图为其他三位导演与观众间编织对话的平台,他说:「我必须时时刻刻要让观众了解我在做什么,如果观众不了解我所做的,我就有责任。」
路径之四、离开或重返,关于这座城市的象征
我们的眼光仍然望向他方,旅行依旧没有终点,时差总让旅人在剧院惚恍沉睡,在深夜莫名清醒,绘制地图的工作虽辨认不出意义,却还是持续著。于是,关于这座城市的象征,活在台北但总想著离开的我们,隐约在《看不见的城市》末尾,找到迷宫的出口:「生灵的地狱,它已经存在了,那就是我们每天生活在其间的地狱,也是我们聚在一起而形成的地狱,我们只有两种方法可以逃离,第一种,就是接受它,并且成为它的一部分;然而第二种方法,就是在地狱里头学习去辨认,什么东西不是地狱,然后,让他们继续存活,给他们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