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纽约剧场里被问:「你有没有试过马拉松?」可别以为他指的是小马哥最喜欢的运动。这指的是在剧场里坐一天,连续八九个小时观赏一个节目。这种马拉松的看表演方式,已经成了纽约剧场的时尚,对表演者和观众,都是一种体力耐力意志力的终极挑战,如果过了关,更仿佛赢得奖牌。
表演艺术在晚上七点到八点间开演,历时九十分钟到三小时,其实是当代社会的产物,因为要符合现代人的作息,并达到商业运作的效率。然而若如学者所言,表演艺术起源于祭祀仪式,那最早表演的其实并无时间限制,甚至可能横跨好几天。即使是巴洛克的歌剧或老北京戏园子,也都超过三小时。当然那时候的演出,不会要求观众正襟危坐,而是可以边吃边喝边聊天,台上表演只算是台下社交活动的伴奏。
在二十世纪前敢跟观众耐力挑战的,华格纳要算第一人。他的歌剧动辄五六个钟头,《尼贝龙指环》四部更是长达十八个钟头,他还起建一座歌剧院,以达到尽善尽美。但即使他,也还是把这十八个钟头分布在五天的四个晚上。
不只在艺术节中,商业剧场也推出马拉松演出
至于当今的马拉松表演,多半出现在艺术节(Festival)中,因为时间地点集中,很多观众是专为看表演而旅行到特定地点,放下了生活俗务,可以全心投入。纽约的林肯中心艺术节就以马拉松表演闻名,陈士争一九九九年在这里导《牡丹亭》全本五十二折,还分开在六个晚上演,近几年很多长时间的节目,则都安排在周末,一天演完,像法国阳光剧团二○○五年的《最后的驿站(奥德赛)》和二○○九年的《浮生若梦》。二○○六年则有八小时半一口气演完爱尔兰剧作家John Synge的六部作品。戏剧之外,二○○四年有跨夜演出七小时的英国作曲家John Tavener的The Veil of the Temple。
这一两年来,连商业剧场也排出马拉松表演,非让纽约人把日常生活停格不可。二○○二年创下最多话剧东尼奖纪录的史诗戏The Coast of Utopia,就让观众在一天内看尽十九世纪末旧俄知识分子对他们国家前途的论辩。去年东尼奖旧戏新演得主The Norman Conquests三部曲,也分平常三晚和周末一日演出,而且据报载,马拉松演出更获观众欢迎。
马拉松表演是演员的终极挑战,但观众也要作好万全的准备。在剧场里从早坐到晚,可不能是随兴而至的冲动,而要有详细的规画。饮水点心要打点好,背不好或怕吹空调的要带靠枕或毯子,几点几分有休息要算清楚,肚子饿怎么解决?(大多搬演马拉松的剧院也很聪明地提供预定餐好多赚一票)幕间抢厕所更要当仁不让,前一天则要养精蓄锐不能熬夜等等。
勒帕吉新戏九小时,探讨声音语言在人际关系里的作用
纽约最新的马拉松表演,是加拿大导演罗伯.勒帕吉(Robert Lepage)在布鲁克林学院演出的《配音》Lipsynch。这出戏三部九段,连中场休息近九个钟头,也是分平常三晚和周六日一整天(下午一点开始)两种方式演出。
《配音》由九个互相关联的人物和故事串连而成,故事跨越一九四五年到二○一五年间及欧美两洲四个国家。第一段故事线由歌剧女高音Ada,在由法兰克福飞蒙特娄的班机上,发现一个猝死的非法移民妓女Lupe,并领养了她遗下的弃婴Jeremy开始,牵扯出相关人物的故事,包括当时在政府调查单位打工的医学院学生Thomas,及长大的Jeremy变成好莱坞导演,自编自导以想像的生母为主角的电影。
另一条故事线发生在伦敦。贫苦出身的妓女Sarah无意间撞上失散已久,如今变成BBC名播音员的哥哥。哥哥不肯认她,却在不久后被入月台火车碾死,警察办案发现两人的过去。这两条故事线交集在Ada,因为Sarah白天时看护的独居老人,曾是Ada的语言治疗师。
据导演自述,《配音》是要探讨声音语言在人际关系里的作用。语言,不管是讲话或是歌唱,确实是多次出现的母题,但是《配音》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勒帕吉擅长的以「影像、动作、空间、音乐」的说故事手法,结合高科技与传统的舞台调度,让不同人物场景在观众眼前灵活变换。
《配音》是一个完整的作品,三段全看才能了解导演及九个演员/作者的企图:娼妓问题和国际人口买卖。相对之下,The Coast of Utopia和The Norman Conquests的三部各自都可独立。这也显示,马拉松表演,有时是因为创作者的宏阔格局,不能在一般的表演时间内完成,有时则是行销手段,要迎合特定族群「要看就要看全套」的心态。
马拉松表演,是方兴未艾。年底还有Horton Foote的《孤儿院》三部曲The Orphan’s Home Cycle,明年则有Tony Kushner的《美国天使》Angels in America上下两部,看来纽约剧场的小马哥果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