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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墨林,台湾剧场永远的批判者。(许斌 摄)
艺号人物 People 资深剧评人暨导演

王墨林 在黑盒剧场里 召唤历史幽灵

资深剧评人、也是剧场导演的王墨林,是台湾剧场界永远的批判者。出身国家机器军队体制的他,拒绝遗忘过往历史刻印在自己身上的记忆,透过书写、剧场创作与社会行动,持续地针砭整个剧场与社会。这回,他借用美国诗人艾略特著名的长诗及其篇名,在新作《荒原》里将诗句拆解、组装到两位角色的对白里,以死亡的话语诉说失落的理想,以颓败的躯体,让枯萎的精神显影,王墨林说:「《荒原》会是我生命历程中一个很重要的作品,它不是我的传记,而是我生命的光影。」

 

资深剧评人、也是剧场导演的王墨林,是台湾剧场界永远的批判者。出身国家机器军队体制的他,拒绝遗忘过往历史刻印在自己身上的记忆,透过书写、剧场创作与社会行动,持续地针砭整个剧场与社会。这回,他借用美国诗人艾略特著名的长诗及其篇名,在新作《荒原》里将诗句拆解、组装到两位角色的对白里,以死亡的话语诉说失落的理想,以颓败的躯体,让枯萎的精神显影,王墨林说:「《荒原》会是我生命历程中一个很重要的作品,它不是我的传记,而是我生命的光影。」

 

新点子剧展—五节芒剧团《荒原》

2010/12/17~18  19:30   12/18~19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

INFO  02-33939888

对于台湾八○年代以降的文艺青年们来说,王墨林这个名字是集体记忆的一部分,许多人透过他的书写、言论、剧场和社会行动接触到自己所陌生的,例如日本和韩国的前卫剧场,并且反省自以为熟悉、其实漠不关心的,例如身体文化、历史记忆、灾害的创伤、癌症、死亡和盲人的黑暗世界。

拒绝遗忘历史,因为身体还清楚地记忆著

作为一位跨越世代的启蒙者,王墨林却不大喜欢人家称他为「老师」:「我从来没有进入到学院体制里,与其说『老师』,我更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永远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好奇的孩子自然无法忍受沉闷的课堂,于是翻墙逃学,到围墙外面那个更宽广的社会游荡。「面对社会我不会老化、世故。说起来奇怪,我是个虚无主义者,却对社会满怀希望,因为它不断在变,人的思想、感知、审美、一切都在变。我们不断经历著新的历史阶段,然而学院教我们的,都是已经死亡的东西啊!」僵死的话语无法掌握流动的生命力:「如果我们还在用学院的那一套,建构我们认识世界的方法和审美经验,那么面对社会,我们只会退缩,躲进死掉的意识形态,看不见真实具体的社会,和真实具体的剧场」。

难以想像,如此抗拒僵化、追求社会活力的王墨林,居然来自一个贯彻国家暴力的军队体制。一九四九年生于台南,王墨林在台湾剧场活动还非常贫瘠的七○年代,考进了政治作战学校影剧系,毕业后下部队服役十年,退伍时官拜少校。文学界有所谓的「军中作家」,戏剧圈的「军中剧场人」,恐怕就「王少校」那么一位了吧?关于这段占去大半青春的军中岁月,王墨林曾残酷地剖析,自己就像一具生殖器被阉割的身体,是戒严记忆被深深地铭刻在皮肤底层,在血和肉的内里。台湾社会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就把压迫人民四十年的戒严时期洗刷得一乾二净;王墨林拒绝遗忘,因为他的身体还清楚地记忆著。

在日本得到启蒙,返台投入剧场运动

在政战学校,王墨林就开始写影评,听戏剧家姚一苇开的西方戏剧原理课;不过一直等到退伍后去了日本,他才真正展开了他的剧场学习年代。在东京,他不但勤跑剧院,看遍能剧、歌舞伎等传统戏曲,接触到舞踏、寺山修司等前卫剧场导演的作品,也跟著日本朋友走上街头,走进反天皇、反歧视外劳等各种街头运动的队伍里,看见了教科书和风景明信片所遮蔽的另一个日本。然而,要说日本让他大开眼界,其实是令他更为内省,去检视殖民历史在一个台湾人身上烙印的痕迹。「日本影响我很深啊!我小时候住日式房子,现在住的也是破烂的日式房子,附近的老房子都被拆迁了。」他说:「其实,那不只是日本的影响,而是殖民的影响。殖民并不一定是负面的,我一直认为日本五十年的殖民统治,在空间、物件、身体上都留下了美学的厚度,这不是赞成或反对、排斥或接受的问题——二分法是最烂的逻辑,统/独即为一例——而是我们无可回避的、后殖民的残余。你看,像中国没有被日本殖民的经验,他们的年轻人就不习惯跪姿,可是台湾人在榻榻米上就可以跪得很自在。」

王墨林回到台湾的一九八五年,正值解严前夕社会剧烈变动的时刻,以及小剧场运动勃发的时期,他随即投入这场社会和剧场的冲撞,于一九八八年策划了台湾第一出行动剧场《驱逐兰屿的恶灵》,在兰屿居民共同参与之下,结合剧场和行为艺术的手法进行反核废料的抗争。然后,八○年代很快地结束了,历史只是轰轰烈烈的过场,什么也没有留下,「尸骨无存」,王墨林说,「不只是当年那些搞政治运动的人如今已经各取所需,在艺术领域,你也完全看不到任何反映八○年代的典范。想想,这不是很恐怖吗?六八年对法国思想文化的冲击是很巨大的,乃至于你在村上龙、村上春树的小说里,都看得到日本六、七○年代的那种气质,可是你在台湾看不到。好奇怪啊!」

剧场呈现死亡的世界,一个超越现实的世界

更奇怪的是,罹患历史失忆症也就罢了,当九○年代台湾进入加速的现代化和消费文明,艺术家好像也得了失语症般,无法表达身体在这个资本主义全球化底下的处境,以至于在王墨林看来,台湾根本还很「土」,能够反映整个现代化过程的「现代剧场」还没发生。「你可以看到,在全球化的城市空间和流行文化里,年轻人的身体愈来愈相似,也就是说,现代化造就了同质性的身体。」王墨林说:「台湾喜欢说自己是现代化国家,那么现代性在剧场里的反映,是什么?是云门舞集的『身心灵』吗?还是屏风和表坊的悲欢离合?剧场和身体的城市性格在哪里?台湾的『现代剧场』又在哪里?」问题的核心在于对话语的过度依赖,和身体感性的匮乏:「林奕华和王嘉明的戏为什么吸引年轻人?因为他们表达了某种城市的情境,但玩的还是语言游戏,是没有身体的广播剧,只要让人笑就好了。」

王墨林的火力和活力一样丰沛,但是他真正关注的,是死亡。「面对历史就是面对死亡。」他说:「比如我们面对尸骨无存的八○年代,就是面对一片荒芜的精神世界。」尤其是得了癌症之后,王墨林对于死亡的体认更深了:「癌症教育了我如何去面对那么具体的死亡。癌也教育了我,人在死亡面前是完全无能的。台湾有那么多的地震、风灾,台湾人应该很能体会我所谓的死亡。」死亡不只是隐喻,它是人作为肉体的存在所必须面对的终极现实,「它划定了存在的限制,并让我们从一个高度超越这个限制。」同样的,在王墨林的定义里,剧场呈现的是一个死亡的世界,一个超越现实的世界:「对我来讲,舞台是一个精神世界,所有的身体都是幽灵」。例如在剧场作品《黑洞》里,王墨林透过盲人,揭示了身体的超越性:「明眼人仰赖视觉去辨识空间,身体常常是不在场的;而盲人的空间是慢慢摸出来的,他们是活在死亡一般黑暗的世界里的幽灵,把我们身体所感觉不到的都摸得一清二楚。」

执导《荒原》,以死亡的话语诉说失落的理想

也许,唯有透过目盲,才能真正看见;唯有透过死亡,才能诉说生命;唯有检视死去的八○年代,召唤随著这段历史消逝的精神和幽灵,我们的身体和当下的社会样貌,才会逐渐变得清晰。借用美国诗人艾略特(T. S. Eliot)著名的长诗及其篇名,王墨林在新作《荒原》里将诗句拆解、组装到两位角色的对白里,以死亡的话语诉说失落的理想,以颓败的躯体,让枯萎的精神显影。「《荒原》会是我生命历程中一个很重要的作品,它不是我的传记,而是我生命的光影。」王墨林说。八○年代的小剧场和街头运动密不可分,然而这一次,他却选择在室内剧场的黑盒子里投映生命中的浮光掠影:「我是很喜欢黑盒子的,它很古典,可是黑盒子的美学在台湾一直没有被好好地处理过。」仿佛剧场是一间暗房,而王墨林是历史幽灵的冲洗师,在一片昏暗中抢救集体记忆,让某些场景和身影浮现,让身体的感性在记忆复原之后,可以更丰富。「要做一出好戏很难,」王墨林闭上眼睛说:「我不觉得我做的是好戏,好东西要通过漫长的时间才会形成。我在做的,只是身体感性的实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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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档案

  • 1949年生于台南,为外省第二代眷村子弟。国防部政战学校戏剧系毕业,在军中服役十年。。退役后赴日研习戏剧三年。
  • 1991年成立前卫艺术团体「身体气象馆」,策画展演多次国内外前卫身体表演,邀请团队如《骨迷宫》等。
  • 持续撰写影评、剧评、舞评,著有《都市剧场与身体》、《台湾身体论》等书。
  • 重要剧场作品有:《海盗版.我的乡愁我的歌》、《拾月》、《驱逐兰屿的恶灵》、《Tsou-伊底帕斯》、《黑洞》系列、《军史馆杀人事件》、《双姝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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