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才横溢的指挥家与作曲家,马勒背后当然少不了伟大的女人「们」——从一路支持他走音乐路的母亲,到生命中几段深刻的恋情,以及他至爱也伤他至深的妻子爱尔玛——都在他的人生与音乐中留下深刻轨迹。
作者按:仅为阅读趣味,本文特以马勒第一人称写作,不偏史实,特此说明
我是古斯塔夫.马勒,一八六○年七月七日出生于德国境内的波希米亚村庄Kalischt,家中排行老二,大家都知道今年是我过世一百周年的纪念。很高兴在我蒙主宠召一个世纪之后,后辈指挥与乐迷们仍然对我的音乐有著浓厚兴趣。
就像那句俗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至少有一位伟大的女人。」我想来谈谈自己身边的女人,说说她们对我人生重要的影响,以及我眼中的她们。
明理的母亲 一直支持音乐路
先来谈谈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母亲。受过良好教育行动略为不便的母亲(Marie)来自肥皂商家庭,她与从小自学、从事酒馆生意的父亲(Bernhard)不甚幸福且勉强结合的婚姻中,居然生了十四个小孩,身体瘦弱却又必须负担沉重家务,几乎可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而且一再怀孕的她,生下的孩子其中有八个夭折,包括我的哥哥,因此我从小就成为从活下来的六个孩子中的长子,心中油然而生保护弟妹与母亲的责任感。
母亲除了无奈地接受孩子相继过世的命运外,还要忍受我老爸粗暴专横的拳打脚踢与外遇,每次当父母有冲突争执时,音乐就是孩提时的我的最佳避风港,因此在我心底对母亲是十分怜惜的。
我还没上学前就能在钢琴上即兴弹奏,势利且酒馆生意有赚钱的父亲,在我六岁时买钢琴给我、送我去学琴,希望我有天能变成知名演奏家、光耀门楣赚大钱。不过当我十五岁进入维也纳音乐院之后,我决定放弃钢琴演奏改主修作曲,一度父亲不谅解,所幸明理的母亲一直很支持我的音乐路。
女高音之恋与不伦姊弟恋
大家都知道我是指挥歌剧起家,也不知怎么搞的,指挥生涯中我对懂音乐、学音乐的女生尤其是女声乐家格外有一份好感,在这期间我谈过几段感情,有长有短,但严格说来并不顺遂。十九岁那年初我爱上自己的家教学生,这段短暂无望的单恋促使我写了三首歌曲。一八八三年担任德国卡塞尔歌剧院指挥时,爱上剧院的女高音乔安娜.李希特(Johanna Richter),这段恋情促成我完成第一部杰作《远方旅人之歌》Fahrenden Gesellen。另外,卅五岁时我在汉堡国家剧院时也跟女高音安娜.米尔登布格(Anna Mildenburg)谱出一段迫于舆论无疾而终的恋情。
不过,先前几段恋情显得无关紧要,接著我要提自己都有点难以面对的绯闻了。一八八六年廿七岁的我在莱比锡歌剧院时,认识写《魔弹射手》的已故德国作曲家韦伯(Carl Maria von Weber)的孙子,从他手上取得韦伯喜歌剧《三只斑马》Die drei Pintos的手稿,我花了两季时间研究、修改该剧,并于一八八八年指挥首演它,红遍了德国让我出尽锋头。不过,当时我也跟韦伯的孙媳妇韦伯夫人(Marion Weber)传出不伦之恋!韦伯夫人大我七岁,虽然我们真心相恋,但世俗限制让我们无法在一起。
研究我的音乐学者Paul Stefan曾说:「马勒知音孟根堡(Mengelberg)发现马勒的《第一号交响曲》是如此完美与独创,他推测可能不是马勒真正的《第一号交响曲》,果然后来他在马勒莱比锡时代的情人,也就是音乐大师韦伯的孙媳妇韦伯男爵夫人的档案上,发现了四首马勒年轻时代的交响曲习作。」而我与韦伯夫人刻骨铭心、不为世俗接纳的爱恋,你们可以从我《第一号交响曲》第四乐章的〈从地狱到天堂〉,在这里我从疲惫的绝望中奋起,并描绘战胜失恋之苦的快乐心情。
红颜知己纳塔莉提供创作意见
另外,我还要提在我卅岁左右,也就是创作《第三交响曲》期间所交往的一位红粉知己,中提琴家纳塔莉.鲍尔-雷赫娜(Natalie Bauer-Lechner,1858–1921),我们交往的期间,从一八九○年她离婚一直到一九○二年我与爱尔玛在一起为止。
一八九○年她离婚之后,开始写信给我,要我离开维也纳,跟她到布达佩斯旅行,此时我正享受担任皇家歌剧院的总监所带来的第一个职业上的成功,之后我到汉堡工作,她又在布达佩斯多次写信来邀约。这时我的父母才刚过世不久,妹妹尤斯汀娜跟我同住并照顾我的起居,纳塔莉不仅是好朋友、音乐知己,更几乎成为家庭成员,共同跟我妹妹尤斯汀娜照顾我的起居,经常陪著我爬山、骑车,在大自然中促膝长谈。
因为深厚的音乐素养,她在跟我谈起音乐中的技巧与美学时,比其他人更投机,因此在卅多岁充满创造力的生命阶段,她提供我许多创作意见,主要是像《第三号交响曲》结构、曲式、内容的预先讨论与执行的可行性。这些内容我在创作期间并没有公开示众,但却与纳塔莉私下讨论、记录,可见当时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她也的确对我用情颇深,就像扮演著母亲的角色,一方面我的伊底帕斯恋母情结需要,让我曾经考虑是否要娶她为妻,另一方面我也曾受不了地抗议,要求尤斯汀娜可否有一个夏天不要有纳塔莉加入。不过,当我严肃地思考自己的不朽,纳塔莉的年纪已经进入四十,在当时已经是无法安全生育的年龄。另外,如果你看过她的照片,她并不是一个外表吸引人的女人。后来成为我妻子的爱尔玛也曾要求我残酷地告诉纳塔莉:「我不能娶妳,我只能跟漂亮女人结婚。」
当沙文主义的马勒遇上爱尔玛
我想让大家知道,我心中最无法容忍的女人,就是外表邋遢、仪容不整,要知道我是个公众人物,一站出来就有个样子,端不上台面的女人我绝对无法多看一眼,所以大家能理解为何我无法跟纳塔莉修成正果的原因。女人可以有才气,但却要完全以我为主。
另外,我的女人还必须能够忍受孤独,当身为创作者的我专心作曲时,我的女人就要安静地闪开。我不想见妳,妳就必须消失,我对妳疏远、冷淡或不满,妳没资格生气。我的妻子跟我生活在一起,但必须同意跟我分房而居,两人的房间中间还要隔几个房间,我要有自己独立出入的房门。
看了这些要求,大家可能觉得我很沙文主义、很机车、甚至有病,但这就是我对我女人的要求。爱尔玛是我感情上的最后一个女人,而我不仅不是爱尔玛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她的最后一个。但不管怎么说,我是这样地爱她。
当时才貌双全、活耀于维也纳社交圈的她,初吻献给了完成《贝多芬饰带》Beethoven-Fries(1902)的大画家克林姆(Gustav Klimt,1862-1918),他同时也是维也纳分离派及奥地利装饰主义运动的创建者,他可以说是爱尔玛爱情的起点。
另外爱尔玛也是作曲家齐姆林斯基(Alexander von Zemlinsky,1872-1942)的学生,她一边学作曲、一边谈恋爱。说实话,跟我相比齐姆林斯基的才气与创作力远逊于我,不过能跟爱尔玛认识,还真要感谢他。
一九○一年十一月七日四十一岁的我,在某个社交场合遇到爱尔玛,她当面向我抗议,抗议为何长期忽视齐姆林斯基寄给我的作品,搁置不演出,她认为那是首杰作。当时我就对这个小我廿岁,胆识过人、风华绝代的小辣椒留下深刻印象,之后就假借要帮她演出齐姆林斯基作品为由,对她展开了猛烈的情书追求,其中还包括一封长达十一页信纸的长信。
被压抑也被热爱的小妻子
当时正值我回到维也纳,我的作品并未得到真正重视,艺文界的批评仍烈,《第四号交响曲》的慕尼黑首演仍惨遭失败,艺界更评之为「疯狂的音乐」,让我的心情跌落谷底。不过,低潮时刻却出现了我的爱尔玛、我的幸福、我的真爱。一九○一年十二月底,两人宣布正式订婚,两人相识四个月后闪电结婚步入礼堂,而且我满怀喜悦期待新婚妻子腹中第一个孩子的到来。
婚后,我的大男人主义,逼迫爱尔玛放弃她三脚猫的作曲工作,专心相夫教子,为我抄谱,陪我到世界各地指挥,她成了我音乐创作的源泉、工作幸福动力,也是生活中的安定要素,最后却也成为心中最终的痛楚与牵挂!事实上,从我俩认识、结合、生活冲突、直到我死亡,爱尔玛与我的关系是很纠结的,她是我渴望的完美爱情,但我对她所做的一切却又背离长远的爱情。
爱尔玛曾这样说过我:「马勒是做著梦度过童年的,我从未见过任何人像他这样旋风式地改变情绪。」「马勒长久以来呼风唤雨,众人莫不臣服,以致他极其独立,感到高处不胜寒。」这些话语充满著对我的崇拜却也有相当程度的不满。先前各位看到我对女人、妻子的要求,其实就是我写给爱尔玛的爱妻生活守则,我如暴君一般的指挥家性格丝毫没有在婚姻生活中让步。
而我对爱尔玛的爱可以说尽是荡漾在音符中,我与她热恋时谱写《第五号交响曲》的稍慢板乐章,被誉为廿世纪最美的音乐情书,因而一举掳获她的芳心。此曲到了廿世纪中叶也被导演维斯康提用于电影《魂断威尼斯》中当配乐。另外《第六号交响曲》第一乐章的第二主题,小提琴展现热烈飞扬的音符,就是爱尔玛美丽奔放的象征。
一九○四年我们第二个女儿出生,正当沉浸家庭欢乐气氛时,我也完成了充满悲剧色彩的《第六号交响曲》,并著手根据吕克特诗集谱成的《悼亡儿之歌》Kindertotenlieder。妻子爱尔玛回忆:「半小时前,他还拥抱亲吻初生的小宝贝,转身随即投入死亡作品的创作,转变之巨令人害怕。」
外遇事件后以《千人》题献示爱
爱尔玛在精神调养阶段,接受医生所开的跳舞处方,因此在跳舞场合认识了小她四岁、年轻有为的建筑师葛鲁佩斯,葛鲁佩斯对她惊为天人并迫不及待展开追求,两人陷入热恋(日后成为爱尔玛的第二任丈夫)。
爱尔玛面对抉择,在那个当下她还是顾念夫妻情面选择了我,她说:「我根本不能想像没有他的日子….更别说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过日子。我常常会想要自己一人到别处展开新生活,但从来没想过和另外一个人的可能。马勒是我生命的中心。」而我也忽然醒悟到对她长久的忽视,之后给她写信说:「如果你当时离开我,我会像没了空气的火焰遽然而熄。」这个出轨事件使我对她加倍关怀体贴,深怕失去我的最爱,甚至协助出版她的曲谱。
《第八号交响曲「千人」》规模庞大,指名献给爱尔玛,作为我自己对她无尽深爱的宣示,也是自我挣扎与救赎的展现,这也是我唯一一首有题献者的交响曲。我先前所有的交响曲之于此曲而言,都不过是序曲。这也是我至今所创作过最伟大的作品,我从不吝啬自己对《千人》的赞许。
其实《千人》一九一○年九月十二日首演前的八月廿五日,我带著一颗沉重的心来到荷兰的莱顿(Leiden),与知名心理学家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相约在此讨论他破碎的婚姻,佛洛伊德说,我是恋母情结,爱尔玛是恋父情结,两人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被时代捉弄。这时距离我告别人世只剩八个月又廿四天。
「为你而生!为你而死!爱尔玛」
我生命中未完成的《第十号交响曲》开头的音乐,甜蜜到窒息,心痛到淌血,泣诉到断肠,缠绵到地老天荒。不协合音在绝顶处拔高,延长到听觉的极尽才解决。但在最后一页手稿上,潦草地写有「为你而生!为你而死!爱尔玛」,斗大而令人震颤的字句,因为我当时完全意识到自己风中残烛的生命,而卅二岁的艾尔玛却像是绽放的鲜花,情敌已虎视眈眈,准备接手当下一个丈夫。果然,葛鲁佩斯在历经一番追求后,于一九一五年与爱尔玛修成正果。
我死了之后,爱尔玛还多活了五十三年,依然情史不绝……好了,我跟我的女人们的故事讲完了,有些部分或许显得无聊冗长,但有些部分在当年可是比八点档的肥皂剧还精采呢……下回聆听我音乐时加进这些女人元素,肯定听来更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