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艺术杂志

人物小档案

• 生于台湾台东县，阿美族原住民。
• 国立台湾艺专音乐科毕业，主修小提琴
• 曾任中国青年管弦乐团、台北市立交响乐团、台湾电视公司交响乐团等的首席小提琴，及省立交响乐团指挥等要职。
• 1970年代开始从事广告音乐，接触大量西方流行音乐。杂食个性依然不改，三教九流风格尽纳版图。1978年认识知名歌手齐豫，一曲《橄榄树》（三毛词）在台湾造成轰动，甚至大陆也家喻户晓。
• 写过两百多首国语歌，为廿余部电影配乐，多次获得金马奖，古典、广告及现代乐无可计数。
• 1988年被诊断罹患帕金森氏症，但仍创作不歇。

 

你能说那是纯真吗？

他太纯真了，

现实社会无法容许这样颠三倒四的灵魂，

五花大绑的规范他全视而不见，

一个活生生的人屹立在他的音乐上面，

今天我们一个劲儿的要去研究他的时候，

他眼一沉、头一埋、又钻到一个感觉里头去了。

所以也别多说了吧！

就接受所有，他现在对你的好意，茶端出来了，菜也烧好了，李泰祥，我们就不客气啰！！

 

别认为我也颠三倒四了，

但的确是如此，

到了李泰祥面前，

不带点痴痴傻傻入不了门，

但不是音乐痴痴傻傻，

而是为了保全完整灵魂的一种作风。

话说回来，

他对音乐（或说表演艺术）的准确度与执著是绝对无庸置疑的。

 

不断修改的〈橄榄树〉

李泰祥的作品很多人谈，感性地谈、理性地谈、专业地谈、甚至研究、著述、整理。其中交通大学数位典藏计划，协助李泰祥将手稿作品做成电子档，贡献至大，也总算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去他家的印象，就是每次一兴起，柜子打开，就开始一首又一首曲子拿出来，弹弹，唱唱，说说，看著他的手稿，我们是战战兢兢地捧著放上谱架，他有时又说，嗯，这里还可以改一改……一张一张翻来翻去，我真的担心乱掉了，但下次去，他却又是清清楚楚告诉你，在哪一个柜子，哪一个夹子……这就是一个作曲家，认识自己的每一个音符。据说李泰祥有一个嗜好，就是修改曲子，所有跟李泰祥合作过的音乐人大概都不陌生，李泰祥修曲子，可以修到上台前十分钟还抓著谱说：「嗯，再让我改一下……」

算一算，李泰祥的旷世巨作〈橄榄树〉到底有几种版本呢？有兴趣的人，可以上交大网站搜寻，我瞄了一下，超过一百个资料夹。但也许不止，说不定李泰祥抽屉里或电脑档案中还有未发表过的版本！！

一般人也许觉得奇怪，一首曲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版本？其实这也许和李泰祥的为人有关，因为每次要演出〈橄榄树〉的音乐家可能是不同属性，因此他总是针对这几位音乐家又作了新的编制。乐器不一样了，调性也得改一下，调性改了，好像又可以把原来的编制再重新移调，试试看是否有不同的味道，就这样从一九七九年完成的〈橄榄树〉，到了一九九五年，就已经累积有五十几种版本了。其实在这里，我们除了看到李泰祥对音乐的认真之外，也可以感受到李泰祥对人的关怀与对环境的一种洞察与知觉。而这样的态度其实也都酝酿著他的创作的不断转型与发展的契机。之后李泰祥的作品开始有跨界的组合，管弦乐剧、交响诗的作品形式、结合舞蹈与多媒体的形式，都曾经出现在他的作品中。

诗乐合一的空灵之歌

然而，大家对李泰祥印象最深刻的，仍是他创作的一首一首诗歌般的歌曲式音乐，诗与歌一直是李泰祥的最爱，我们很难直言这一首是流行乐，这一首是民歌，或是诗乐创作或是艺术歌曲。也许说「李泰祥的歌」，倒是大家就明白、就是了。他的生平大家也都很清楚，他是受过正统古典音乐训练的作曲家，具有原住民的血统，这两种特质，再加上他双鱼座的多愁善感与浪漫，形成这样一种独特的韵味。怎么说是一种独特的韵味？就是李泰祥的音乐语言真的是有一贯的特质，一直到最近的新作品，不管是什么样的编制型态，都可以在音符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惯用的一些手法，而这些在他很早期的民歌中，也都可以听得出来，可能是在钢琴的伴奏，或小提琴的间奏中。

流行音乐的作曲与编曲通常不是出于同一人之手，但是李泰祥的曲子，是以古典音乐的编制方式与结构去作的词曲创作，虽然现在我们也把它们定位为民歌或流行曲，但是李泰祥的每一首曲子，都是做好伴奏的（一开始大部分是钢琴），伴奏就也把和弦与配器都做好了，这也是不断改编的原因，因为想要做成不同的配器。但据我所知，和弦通常是不会变的，也许由于惯用的和弦进行，形成李泰祥音乐语法的一种特殊风格与韵味。李泰祥的歌曲可以说大部分是以一种调式的手法创作，听起来具有空灵的质地，加上李泰祥对歌词的敏锐度，许多音乐是词曲一气呵成的，当然也有多位诗人与李泰祥合作出动人的作品，成了许多人年轻岁月的共同记忆。

生活感动编织入乐

许多喜欢李泰祥音乐的人，有机会总要好好地向他表白一番。记得我有一次在中南部演出李泰祥的音乐，他一时兴起希望一起去玩玩，也加入演出，于是形成学校大礼堂难得爆满的状况。演出完到了后台，已经有该学校的教授准备好多年珍藏的 CD要求签名，然后告诉李泰祥当时如何如何的被他感动……对于别人心中的悸动，李泰祥常常很谦虚也很客气地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好像只是信手拈来的一个感觉，就变成一段旋律与歌词。所以到后来我们就很少再跟李泰祥表白我们那些年少痴狂的感动，只是有时还是忍不住很想知道李泰祥做哪一首曲子时到底有些什么条件与背景，或风流韵事一类的，通常李泰祥的回答很简单，就是轻轻的一笑带过。不过有时他倒是也会很认真地说到那个感动他的刹那，使他谱下一首曲子的动机──〈自彼次遇见你〉，这首小型弦乐编制的曲子，词曲的意境可说是绝美。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开车时在广播中无意间听到，非常的感动，心想此曲只应天上有，到底是谁作的，后来主持人播报是李泰祥的作品，也说了曲名。后来有一个机会到他家，就把这一首曲子找出来弹一弹，李泰祥居然走出来，就说起一段故事：开车到南部经过一个稻田，风中看到了夕阳，那歌词与音乐的意象就出现了（词是杜十三的诗）：

你亲像妖艳的红花，置风中摇动  微笑  置风中摇动  微笑……

咱两人相闪在满满是菜子籽花的田埂中……。

他就是在生活的每时每刻体现与堆叠不断涌现的感动，化成音符与诗句，这对他再自然不过了。

还有无数乐章等待谱写

原以为只有我们这种中年人曾经被李泰祥感动过，但最近发现好像认识李泰祥的年龄层愈来愈广，他们也开始传唱「李泰祥的歌」，在许多大型演唱活动中，台湾甚至大陆，都有年轻族群追寻著里老师的脚步，传唱著李老师那些经典、永远感人的歌曲，我们见证著他们的感动，也看到李泰祥的音乐无国界跨时空的力道，有大陆的粉丝甚至表示李泰祥是：「我心中永远的橄榄树」，台湾这边也陆续在筹备以老师作品为主题的演出，不过，李老师留下的录音，仍是最打动人心的版本，我想这应该不会有人否认，有一次在他家中，我们听著CD传出李泰祥唱的郑愁予的诗〈错误〉：「我打江南走过……」那中气十足的嗓音，「你的心如小小的窗扉紧掩」，那样高亢而悲凉的心绪，好像再也无人能及，我忍不住感慨起来，就跟李泰祥说了：「没人唱得过你耶。」而尽管受疾病所苦，尽管气若游丝，他却仍用铿锵有力的语调说：英－雄－不－提－当－年－勇！！

无论如何，现在李泰祥已经具有大众公认的大师级地位，在歌曲的创作上，他独特的语法无人能取代，甚至要模仿都很难。虽然身体状况不佳，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还有好多的音乐在脑子里等著被谱写出来，他还有好多的舞台作品要再度被诠释。每次去看他，他还是那么热情地想要演出、想要创作。我们只能替他加油打气，也希望能有一个健全完善的机制能协助李泰祥完成未竟的梦想，如此也算是为我们的音乐圈做出贡献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