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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淑芬(许斌 摄)
艺号人物 People 世纪当代舞团艺术总监

姚淑芬 十年为期 以舞检视生命足迹

二○○○年创立了「世纪当代舞团」,一晃眼,已经十年!编舞家姚淑芬于此刻回顾自己的舞蹈生涯,竟发现「十年」对自己来说是别有意义的数字,从小时候学舞的不情愿,到发现自己不适合芭蕾,然后走上现代舞编创、成立舞团的道路,一路下来的姚淑芬,就像一个好奇的流浪者,不停下探索的脚步。这一次的「十年」,姚淑芬挑战斯特拉温斯基的音乐,收心回归舞蹈肢体,献上《婚礼》与《春之祭》,更坦诚掘探人的原始情欲。

二○○○年创立了「世纪当代舞团」,一晃眼,已经十年!编舞家姚淑芬于此刻回顾自己的舞蹈生涯,竟发现「十年」对自己来说是别有意义的数字,从小时候学舞的不情愿,到发现自己不适合芭蕾,然后走上现代舞编创、成立舞团的道路,一路下来的姚淑芬,就像一个好奇的流浪者,不停下探索的脚步。这一次的「十年」,姚淑芬挑战斯特拉温斯基的音乐,收心回归舞蹈肢体,献上《婚礼》与《春之祭》,更坦诚掘探人的原始情欲。

世纪当代舞团十周年庆典《婚礼/春之祭》

2010/12/10~11  19: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INFO  02-23944354

她的舞蹈路,从五岁那年被送上娃娃车起,注定带著流浪的意味。

十五岁考艺专,没有天生舞星的身段,腰不软筋不开让她吃足苦头,她只能发狠勤练。

习舞的第一个二十年结束,她决定舍弃自小学习的芭蕾,到NYU重新开始。

第三个十年开始时,违背毕业前教授的耳提面命:「别成立舞团!」她回到台湾,有了自己的舞团——世纪当代。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关于编舞,关于创作,她再度舍弃了一些什么,重新开始了什么。她以斯特拉温斯基的两首音乐《婚礼》与《春之祭》为题,标记这个新的起点。

「我最近想来想去,终于发现,十年,原来对我是个很有意义的数字。」姚淑芬说。

第一个十年:我不喜欢跳舞

姚淑芬的父母是典型上台北打拚的一代人,从台南县北上,落脚于忠孝东路五段附近。当年此地是偏郊,有树有田,排行老三的姚淑芬,因此拥有一个庄脚孩子的童年,和兄长在田中跑跳、爬树,长辈说,跟个小男生没两样。

爱跑爱跳、活泼好动的天性,让母亲决定将她送去跳舞。家中并不宽裕,姚淑芬是唯一学才艺的孩子,但幼小的她并不珍惜:「我不喜欢跳舞。第一天去上课,从头到尾一直哭,吵著要回家。」回想当年被送上娃娃车去舞蹈教室学舞的不情愿,至今说来仍有怨言。姚淑芬说,朋友也嘲笑她:「都几岁了还有童年阴影!」

四十年后的今天,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上课总在娃娃车上绕行大半台北的情景。「舞蹈教室在四平街,所以我永远是第一个上车,最后一个回家。第一堂课妈妈也不跟我一起去,我就是一个人。」姚淑芬说著一笑,长大后到印度、到新疆、纽约、巴黎……都是一个人上路:「好像从五岁那天踏上娃娃车开始,就注定了。」

十五岁前,姚淑芬从最初的抵抗到接受,逐渐把学舞当成兴趣,考艺专、念舞蹈科,也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然而,在考场上,她很快体认到现实的打击,初次有舞蹈梦碎之感。

「我学科表现很好,几乎考满分,但一到术科考试,首先是检查柔软度……不怕大家笑,我就是那个筋不开腰不软的人,连后侧肌都拉不开,分腿离地竟然三十公分……」学舞好歹十年,父母投资了很多钱在她身上,对这样的结果当然吃惊,问她:「筋怎么会拉不开?钱都花到哪里?」姚淑芬很沮丧,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都快痛死了,身体还是无法达到舞者该有的柔软。

不服输加上愧疚感,使得姚淑芬考上舞蹈科后,咬牙苦练、狠练。她深知自己不是天生舞者的料子,想用勤奋弥补缺憾,于是不仅学校课程,校外哪里有舞蹈课开班,她就去学:「好像7-Eleven一样,到处练,都没停。」

终于,数年的辛苦练习有了成果,姚淑芬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她更像个舞者了。但更值得一提的,是她踏入编舞创作的领域。

五年级的舞蹈科毕展,她编了一支现代芭蕾《惘》,说的是二十岁将踏入社会的心情。当时编了一组动作,但同学轮番试过一次,连体操队的人都没法做到,最后她自己上场。演出后,老师们都给了不错的评价,她当然高兴,不过还没意识到编舞将是自己更擅长、更有兴趣的领域;也没料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芭蕾,投身现代舞的怀抱。

第二个十年:我根本不适合芭蕾

毕业后有段时间,姚淑芬在新象艺术中心、汉声舞集学舞、当排练助理。她也给大专院校啦啦队编舞。带的啦啦队常拿第一名,还能赚钱,她很满足。后来,保罗.泰勒(Paul Taylor)舞团的一名舞者来台开现代舞营,她参加后大为震撼:「跳现代舞怎么这么有趣!不用像芭蕾一样举腿,也不用烦恼自己的身体结构达不到要求,自由发挥、使用自己的身体,感觉真好!」

这段时间,不只解放对舞蹈的观念,姚淑芬也形容际遇有如「坐云霄飞车」。凭著工作存款,她独自到印度参加旅行,又去了新疆。接著到加拿大游学,再去纽约玩耍,因缘际会拿到模斯.康宁汉奖学金,可以到NYU念书——留不留?当然!

在加拿大时,姚淑芬去上了一堂芭蕾技巧课程。那堂课程带给她最大的收获,是「发现我根本不适合跳芭蕾」。刹那间体悟过去十多年的苦练,原来不是自己该走的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但她非常确信自己爱跳舞。若非如此,她可能很难熬过NYU上课那年,创作课教授Phyllis Lamhut一开始给她的「羞辱」。

那次上课,姚淑芬在全班同学面前呈现老师交代的作业——自己找音乐编一支独舞。她选了《末代皇帝》电影原声带的一段,音乐才下不到几秒,“Stop!”她很惊吓,过去没遇过老师喊卡,怎么回事?

Cliché。老师当著众人给了她这个字。「我连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还问同学。同学用我懂的方式解释,我当场失控,嚎啕大哭。回家后查字典,又哭。伤心死了。」(注)

姚淑芬记得,那堂课后Phyllis看她哭个不停,跟她说了一句话,当下姚淑芬只管哭,不懂,也不想理会,「可是你知道吗?那句话真是一个转捩点。我受用到今天。」

不只如此。Phyllis塞了一堆音乐唱片给她,要她从中找到启发,再试一次。她也发挥学生时代的用功劲,上图书馆找遍各种音乐聆听,发想。从那以后,姚淑芬所有的作品呈现,Phyllis都是赞赏,惹得其他美国同学向她抱怨:「老师对妳偏心!」

老师的那句话:不要站在屋簷下,要看远一点的地方。

第三个十年:从创意挥洒回到专注身体

后来,她不只看得远,根本是跑到远方看。她到巴黎、到英国新堡驻村交流,最爱看人。在巴黎,把搭地铁观察到的人生百态编成《走出.出走》(又是移动,她的人生命题);在新堡,她以为成群结队上街的英国人在暴动,人们说,No,那是足球迷,她于是编了一支《I Get a Kick out of You》。

返台后的姚淑芬,起先以独立编舞家的身分和不同领域的艺术家工作。她爱观察、擅长把日常所见转换成舞台上的肢体动作,再结合不同的场所空间,不同媒材的创作,于是日常情境、琐碎的生活细节,变成舞台上虚幻与写实并存的异境。

也因此,将姚淑芬历年作品排开,看见的是一串五花百门的创意组合。她一直喜欢流行舞,所以有了《PUB,怕不怕》;两厅院一句「妳姚淑芬就爱挑战」,给她一大叠年轻作曲家的现代音乐,她二话不说,做了一支《失忆边境,A大调降转E大调》;她想讲环境与人的关系,就把舞者带到公馆的自来水园区跳《海洋狂欢节》,边跳边导游观众逛园区;《孵梦》让舞者塞在层层叠叠的弹簧床垫间跳舞;《大四囍》让男舞者穿大红嫁衣、挽面、莲步舞,反串新嫁娘。

但她又想变了。创团十年以来,她尽情悠游于以跨界、创意的概念组合出原创,肢体只占其中一环节,也开发出很多想像空间和可能性,但,「我想回到跳舞这件事。回到舞蹈的起点,跟身体工作。」

二○○九年演出的《婚礼》,很多人问姚淑芬,怎么变得这么不一样?「直觉吧,没有为什么。」不只舞者用截然不同的肢体语汇跳舞,这支用斯特拉温斯基清唱剧编成的舞,从画家王攀元的作品延伸,舞台上四散著白纸,在舞者脚下逐渐撕裂、纠结。不再有亲切的日常用品。投影幕上,王攀元画作中恒常出现的一枚太阳或月亮孤悬,这是姚淑芬理解的婚姻。

「舞者们大多时刻是半踮著脚跳舞,跳起来很难,他们常跟我要硬鞋穿,但这不是我的用意」。踮脚,人的身体就漂浮起来。踮著脚,扛举彼此向天,如同献祭,也是向空中的日月乞求,一如追寻一个圆满的婚姻,或借由婚姻追寻圆满。

「太阳与月亮太遥远了,圆满的婚姻也是。寻求这样的状态,就不可能是脚踩著地。」

第四个十年:逼视自己的献祭之舞

姚淑芬以十年为一单位的计算方式,放在舞团世纪当代身上,也才刚好第一个周期结束。她决定将回到肢体的《婚礼》,连同新编的《春之祭》,两支斯特拉温斯基视为创团十年的纪念。

虽然《婚礼》完成在先,《春之祭》才是姚淑芬真正的目标,「但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办法做《春之祭》,所以我想,若能先完成《婚礼》的音乐,我就可以做《春之祭》。」

为了重新寻找肢体,《婚礼》花了一年排练。这是她的献祭之舞。反倒是《春之祭》不打算像尼金斯基等大师那样以舞表现音乐的祭典,姚淑芬更想跳出人的原始动物性,以及情欲。

「我感觉婚礼的形成是为了繁衍下一代,但有些少数民族根本没有婚姻,他们可以靠走婚繁衍后代,那现代人为什么还要有婚姻?」将婚姻归结到繁衍,性,理当是姚淑芬下一步面对的重要议题。

然而,讲到性与情欲,创作过程变得很容易跟自己过不去。为了把现实中对情欲的经验、感受,透过创作说清楚,她在排练场上崩溃多次,「好几次觉得排不下去。有时候是跟舞者沟通有挫折,有时候是勾起过去的回忆。那些情绪的拉扯,好难。」

那逼视自己的过程,想必十分骇人。然而创作最吊诡之处,在于痛苦的同时也带来快乐,问她能否survive,她大笑,「会的,但我比较希望可以升华。」

升华之后,会是什么?已经习惯被朋友称为「打不死的蟑螂」和「九命怪猫」的她,相信自己有足够旺盛的生命力,继续创作,继续旅行。她还在那辆娃娃车上,没下来过。

:Cliché,「陈腔滥调」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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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档案

  • 获得摩斯.康宁汉舞蹈学校的奖学金,与何晓玫、余承婕成为第一批到NYU TISCH SCHOOL的台湾学生。
  • 2000年创立「世纪当代舞团」,多次与剧场导演、视觉、音乐等跨领域艺术创作者合作。
  • 作品《PUB,怕不怕》、《半成品》、《孵梦》、《一脚翻天》、《大四囍》等,擅长自日常生活取材,以充满想像的舞台呈现,创造游走于虚实之间的情境。
  • 近年以「永康艺族」系列与年轻艺术工作者合作,致力于与社区环境结合的表演和公共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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