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阿根廷首都贫民窟、定居于马德里,身兼剧作家、导演和舞台设计的罗德里哥.贾西亚,成立了名为「屠宰摊」的剧团,这个团名也说明了他对剧场形式的一种美学途径:对当代社会的血肉攻击。贾西亚的每部作品都像一枚炸弹,扔掷向高度资本主义的恐怖世界。充满挑衅、喧闹、狂暴的文本,也以西方社会文明为脉络,进行自省式的批判。
今年三月初,德国列宁广场剧院(Schaubühne am am lehniner platz)所主办的国际新剧作艺术节F.I.N.D.(Festival Internationale Neue Dramatik),集结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杰出导演与新剧作,在十天内接力式地上演了廿三部新剧作。这个强调跨越地域、语言和国家藩篱的展演平台,透过客座演出、世界首演、论坛、工作坊、剧作家专题等形式,十年内为欧陆地区建立了一个发现、交流和对话的网络。第十一届国际新剧作艺术节规模更胜往年,共有来自加拿大、俄罗斯、法国、西班牙、以色列和芬兰的导演参与盛会;而今年艺术节的重头戏,除了曾任亚维侬艺术节的策展总监,黎巴嫩裔、加拿大籍剧作家兼导演瓦吉‧穆阿瓦德(Wajdi Mouawad)的新作《时间》Zeit,就属曾获二○○九年「欧洲剧场新人奖」(Europe Prize New Theatrical Realities)的罗德里哥.贾西亚(Rodrigo García)与列宁广场剧院当家台柱拉斯.艾丁格(Lars Eidinger)合作的独角戏《我宁愿哥雅在睡梦中劫持我而不是其他的混蛋》Soll mir lieber Goya den Schlaf rauben als irgendein Arschloch。
作品像一枚炸弹 掷向高度资本主义的恐怖世界
罗德里哥.贾西亚,阿根廷人,生于一九六四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贫民窟,度过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光。年轻时,他曾经从事过各式各样的职业,从菜贩、屠夫到信差等,最后却选择投向剧场工作。贾西亚的写作启蒙来自于童年成长的街道。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的街道上,放眼望去,他知道这些儿时玩伴在长大之后,将会成为工人或是水泥工。因此,他的梦想是希望让剧场能成为每个人在打开大门、踏入剧场阶梯前都不会犹豫的地方。一九八六年开始,贾西亚定居于马德里,成立了名为「屠宰摊」(La Carnicería Teatro)的剧团,身兼剧作家、导演和舞台设计。贾西亚强调,这个名字并非要和过去父亲所经营的屠宰事业有所连结,恰好相反,这个名字反而是一种警惕,代表他勇敢脱离过去,有了全然不同的职业和人生。「屠宰摊」也正说明他对剧场形式的一种美学途径:对当代社会的血肉攻击。
贾西亚的每部作品都像一枚炸弹,扔掷向高度资本主义的恐怖世界。充满挑衅、喧闹、狂暴的文本,也以西方社会文明为脉络,进行自省式的批判。在他的剧场里头,没有任何慰藉、没有教条式的分析说理,没有人可以自外于舞台上所大力挞伐的现代社会中发生的龃龉之事。不诉诸故作姿态的意识形态,贾西亚发展出狂放不羁、极端和爆发力的身体语言,带来冲击性的剧场经验,让观众置于混乱的扩散状态。贾西亚利用唯物主义社会中的资源——消费产品的崩解,质疑资本主义所带来的破坏性力量。他的剧场远离了传统剧场习以为常的道路,选择了另一条曲折、不安的、争议性的路线,代表独特和激进的「新的剧场写实」(New Theatrical Reality),成为批判的、对抗性的剧场。
在马德里,一个失眠的夜晚,一位年轻的父亲,决定带著他的两位儿子及全身家当,进行一趟旅程。两个小孩吵著要去欧洲的迪士尼乐园,然而,他辛苦工作多年所存下的积蓄,却只够租一台计程车,买各式各样的酒、西班牙特级火腿和一些迷幻药,雇用哲学家Peter Sloterdijk(编按:德国哲学家)娱乐他的小孩们,接著闯入普拉多美术馆(Prado Museum),整晚看著哥雅(Francisco Goya)的画作。这是《我宁愿哥雅在睡梦中劫持我而不是其他的混蛋》的情节,剧名一如过往,像《我在IKEA买了一把铲子挖我的坟墓》I Bought a Shovel in Ikea to Dig My Grave,《罗纳德,麦当劳小丑的故事》The Story of Ronald, the Clown from McDonald’s,冗长饶舌却充满现实的戏谑感。乍看之下,该剧是一篇长篇大论的独白,没有任何题材能幸免于贾西亚的严厉批判,然而台词机锋犀利却又不失幽默诗意,例如:「如果你想探索人类忧伤的深度,请去迪士尼乐园!」
光鲜计程车的隐喻 物质文明的颓废虚无
走进剧场,一辆妆点著金光闪闪镜面球的宾士计程车,在草皮上兀自旋转著,舞台另一侧则有一叠又一叠的书架起一座DJ控制台,让人仿佛置身夜店的场景。一开场,艾丁格身穿动物装,一边解释著自己如何巧妙地得到他珍贵的图书馆,同时身上穿的动物装也一边掉出一叠一叠的书本,光是看到这,就令人发噱。艾丁格的明星丰采依旧征服全场,他的演出并非扮演,而是在愤世嫉俗和玩世不恭却又真诚的人生观中取得平衡的言说,与现场观众高度互动。演出中弥漫大量的烟雾,艾丁格边演边喝啤酒,还当起了现场DJ播放音乐,电音重拍不断从喇叭袭来,麻痺著我们的感官,催眠著我们的脑袋,最后艾丁格发酒疯似的,一次次试图站上高高叠起的书堆,然后重重摔落。这辆五光十色的计程车本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隐喻:光鲜亮丽的物质文明下的颓废、虚无与哀伤。
虽然此剧只是贾西亚的小品之作,但已可见他擅长解构社会常态及意识形态,并无情地去揭露每个人心中所隐含的焦虑和不安。在现实世界,贾西亚不常做任何的声明或评论,但我们却能够透过他的作品,发现他对这个异化社会积极、直接、具体的论述。在「屠宰摊」中,贾西亚早已磨刀霍霍,开始著手处理这个恐怖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