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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is旅馆中的房间墙上的服务生照片。(鸿鸿 摄)
四界看表演 Stage Viewer

与城市相遇 关于「真人实境」的学习

《平行城市》 素人剧场大公开

由阿根廷导演Lola Arias与德国导演Stefan Kaegi共同策划的《平行城市》演出计划,邀请来自各国的八位艺术家在包括旅馆、图书馆、工厂、法院、购物中心、车站、住家、大楼屋顶等空间创作演出。目前已到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华沙、苏黎世。在不同城市,这些创作者都是与当地表演者合作,在同一概念下发展出不同的作品,其中多数表演者都是在人生中第一次参与表演。换言之,这是一种如假包换的「真人实境秀」。

由阿根廷导演Lola Arias与德国导演Stefan Kaegi共同策划的《平行城市》演出计划,邀请来自各国的八位艺术家在包括旅馆、图书馆、工厂、法院、购物中心、车站、住家、大楼屋顶等空间创作演出。目前已到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华沙、苏黎世。在不同城市,这些创作者都是与当地表演者合作,在同一概念下发展出不同的作品,其中多数表演者都是在人生中第一次参与表演。换言之,这是一种如假包换的「真人实境秀」。

当你打开旅馆房间,发现一切整理得有条不紊,床单平顺得像没有人躺过——也不该有人躺下去一样。没有任何别人的痕迹。然而,你发现桌上有一张纸,上面写道:「我俩从未相遇。我是一个鬼魂,在你外出时潜入你的房间。我看著你凌乱的床、你的内衣、你的书、你的垃圾,我可以想像你是个怎样的人。你却对我一无所知。」

这不是什么鬼故事。而是一个演出计划,叫做《平行城市》Ciudades Paralelas,由阿根廷导演Lola Arias与德国导演Stefan Kaegi共同策划,邀请来自各国的八位艺术家在不同空间创作演出,这些空间包括旅馆、图书馆、工厂、法院、购物中心、车站、住家、大楼屋顶。整个计划从柏林开始,目前已到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华沙、苏黎世,其中三出还即将前往哥本哈根。在不同城市,这些创作者都是与当地表演者合作,在同一概念下发展出不同的作品,其中多数表演者都是在人生中第一次参与表演。换言之,这是一种如假包换的「真人实境秀」。

在Ibis开房间

今年五月,我在波兰华沙遇到这个演出,参与了九个地点的其中七个。Ibis旅馆便是其中之一。来到旅馆大厅,观众会拿到五张钥匙卡,必须独自上楼,依序进入五个房间,在每个房间单独待十分钟,时间到了电话铃响,就必须前往下一个房间。在第一个房间,遇到的便是留下纸条的这个「鬼魂」。

在上述开场白后,她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艾蒂塔,在这间Ibis旅馆工作了一年。我曾受训担任柜台销售员,但我实在太害羞了,始终无法自在地和顾客滔滔不绝。我曾梦想做个美发师,但美发师把别人的头放在手中时也需要讲很多话。最后我在餐厅厨房工作了几年,被辞退后,我的婆婆介绍我到她工作的旅馆,担任女服务生。」

她述说自己早婚的家庭生活,与父母同住让她周末无法接待访客,卅四岁就觉得自己年华老去。然后她述说自己的每日工作,想望前去那些旅客来自的国家。信的最后她说,她仍然很害羞,所以只能写信表达自己。如果观众对信的真实性存疑,可以掀开房间的挂画——那儿藏了一张她的照片。她还要求,如果在旅馆走道见到她,可以拉拉自己的耳朵,表示你读过这封信了。

原来一个房间、一封信、加上一个对未来戏剧性相遇场景的期待,也可以构成一出戏。这只是第一个房间。第二个房间床上是堆积如山的床单,另一个女服务生在电视里述说自己的人生。第三个房间,满墙贴了另一个女服务生从小到大的照片,和一些文字说明──她说每天整理廿四张床会让她背痛,有时甚至得请病假一整个礼拜。又说最喜欢的是老人和德国客人,因为他们很爱乾净;而最讨厌的是陆客,因为整个房间会留下难闻的食物味道。第四个房间挂满了另一个女服务生爱读的书,一进浴室便看到镜中倒映的她的照片。第五个房间则要求我躺在床上,像一个享受舒适的旅客,看著天花板上投映的影片:一个女服务生清理房间的整个过程。

最后是一位真正的女服务生来敲我房门,她领我来到地下室停车场旁,参观她们丢床单的房间、堆垃圾的房间、员工餐厅、更衣室、打卡的地方,最后将我送出员工出入的小门,在大街旁,祝我今日愉快。

真实的空间、真实的人物、真实的剧场。最后一位服务生的出现更是高潮,将前五个房间的装置艺术一转而为剧场演出。这是策展人之一Lola Arias导演的作品。

一九六、七○年代的美国,八○年代的台湾,都曾兴起「环境剧场」的风潮,打破剧场空间的专制权,让演出在真实的空间发生。在美术界,艺术家会以公共艺术介入真实环境,或是将真实事件记录下来放到美术馆中。然而《平行城市》的计划,显然更彻底且更深入。他们感兴趣的不只是真实空间,而是空间里的人。真实的人物比表演者更有说服力、也更有力量,艺术家的职责则是将其刷洗展现出来。一九六八年时法国学潮攻占巴黎国家剧院,宣称应该让劳工自己演出劳工的故事,这未竟之志却在四十多年后,由《平行城市》达到了。

炼钢厂歌剧

另一位导演Gerardo Naumann把观众带进华沙北郊的炼钢厂。从外表看来这工厂有如一座公园,矗立著洁净的行政大楼。但大楼背后,却是一大片烈火腾焰的厂房。十几位观众必须穿上防护衣、胶鞋和头盔,从行政大楼开始,依次参观工厂的不同部门。然而这可不是普通的参访。一开始由总裁接待——我看的那场由于他本人无法出席,于是在简报室以影像呈现,据说其他场次多数有本人现身。一边播放工厂简介投影片,谈话的内容却是他从年轻时身为环保分子,在场外抗议,如今一路做到总裁的心路历程。

然后是一位年轻的英语老师,告诉我们他的职责是在工人工余之时,教他们英语。但他本人从未到过后方的厂房。然后我们走向巨大的工厂,在噪音和火焰当中,聆听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解说。眼中是重吨废铁被强磁吸起、移动、丢放,是烧剩的金属被喷水降温洒得烟雾弥漫,以及怪手铲著高热的废料倒到卡车上。那烟那火,不啻最豪华的歌剧场景。但同时,每个工人暂时离开工作岗位,拿小蜜蜂对著我们的耳机述说的,却没有一个字谈工作,谈的只是他们的个人生活。

例如怪手司机下车后走进独立的控制室,对著窗外观众谈起他的家庭,他的妻儿,他们多么热爱旅游,一面把他去世界各地游玩的纪念照,在玻璃上贴得满满展示给我们看。而另一名年老的园丁则戴著耳机,告诉我们他工作时都听哪些六、七○年代的摇滚乐。观众不可能不思及,方才英语老师才抱怨,庭院的除草声经常会打扰他上课。人与人的相互牵制是多么不可思议,而导演却带著大家从一个更宏观的角度理解这群人的工作,与他们私密的内在世界。我无法想像任何专业剧场有这样的能量,任何专业演员有这样的真实感。

购物中心、车站、银行

观众在上述两个作品中,仍然只是参观。在其他的地点,更有机会变成演出的实际参与者。

由德国多媒体艺术团队Ligna规划的购物中心之旅,便是一个没有演员的表演。观众就是演员。我们被分批带到市中心的巨大购物中心某一层,每个人耳机中传出的提示,让大家变成了城市密探:时而要求观众搔头、挠鼻,时而要你跟踪任何一个路人、观察他在买什么东西;又时而化身成你正路过的商品,呼唤你把它拿起。事前每个人被分送了纸片和笔,时候到了便要求大家写下对这环境的观感,并和其他错身而过的观众秘密交换——我们只能从路人的眼神中猜测对方是不是「同路人」,然后再把换到的纸片藏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顺著指示,某个时刻,突然大家一起倒退走,某个时刻,又在商场的各个角落同时跳起舞来。为这扰攘的购物中心,以行为艺术的方式平添了诗意。

由Mariano Pensotti策划的车站计划,则是让观众变成读者。四位作家藏身在车站的不同角落,像监视器一样观察现场生态,然后各自以笔电书写每个现实人物的身分、心情、可能的故事(当然是虚构的),即时传输在高挂的萤幕上。观众则搜寻著萤幕文字书写的、瞬息万变的对象,对号入座,而对象也可能发现自己被书写了而有所反应。这是现场即时小说,既记录又虚构。

华沙制作除了例行的八个场所,另外加码了一个「银行」,由当地艺术家Agnieszka Kurant策划。她先示范一个自制的“0”元钱币,放进一台特制提款机,然后解说这个计划困难重重,因为找不到银行愿意配合,还被警告不能伪造国币。最后她挑选了一间周六上午开门的国家银行,带领观众出发行动。她要我们伪装成顾客去抽号码牌,被叫到号时却不上前,目的是要让银行的运作暂时瘫痪。这种行动会导致什么后果?甚至我们会不会被带进警局?谁也不知道,简直刺激极了。没料到,当天由于美国总统欧巴马到访波兰,华沙全面交通管制。走到银行门口,银行竟无预警地关门了!艺术家一时超级沮丧,拜托大家下周一再来一次,跟下一梯次观众一起行动。但我由于已经要离开华沙,无法亲眼看到这趟反资本主义行动的成果。

真实是最好的剧场

策展人之一Stefan Kaegi年纪不到四十,他与两位朋友创办的Rimini Protokoll十二年前就已是柏林最前卫的黑贝尔剧院(Hebbel Theater)的驻院剧团。他们于一九九九年创立,二○○三年始改今名,主要美学就是采用非传统剧场的方式(如行为表演、装置、广播剧……),让观众与真实对话。例如把观众载上单面透明的货柜车,一路走走停停表演;或把观众带到柏林的电话聊天中心,用每一具电话让远在印度的演员和观众进行一对一沟通,讲述印度革命先锋的故事;或是让观众戴上耳机在柏林漫游,聆听东德时期线民打给秘密警察的监控报告。他们也将真实人物带进剧院演出,并两度入选德语剧坛的年度十大。《平行城市》虽非Rimini Protokoll的独立制作,许多创作者也来自国际,但其真实美学却与他们的一贯风格,十分契合。

当这些演出进行到各个城市时,导演并不是拿著既定的剧本去找场域,而是在不同场域中发现新的真实、书写新的剧本。例如柏林的旅馆里,服务生都是外籍劳工,而华沙的旅馆却都是波兰本国人,讲出的人生、甚至表达的方式,都与其他城市截然不同;华沙的工厂是炼钢厂、柏林是汽车制造厂、苏黎世是地板蜡工厂、而布宜诺斯艾利斯则是薯片工厂,有的脏污、有的洁净,有的大量使用劳动力、有的全面高科技,也因此每个城市的故事,都不一样。每个城市因此需要密切的合作单位,例如华沙的演出便是由瓦里科夫斯基领导的华沙新剧院(Nowy Teatr)协同制作。

在社区剧场或老人剧团,我们也看到真实人物搬演自己的人生,但他们或是要「重现」往日经验,或是要学习唱歌舞蹈念诗来将经验加以「艺术化」,把成熟的生命退化成初学者;却因离开了真实时空,而难免生硬、尴尬。《平行城市》恰恰反其道而行,不是让真实人物学习艺术,而是让艺术家和观众进入真实场域去学习,并提供真实最恰切的表达方式。

文学、艺术是让我们更理解、还是脱离真实?这是向来难解的矛盾。廿一世纪的艺术家,提出了全新的看法及做法。

 

相关网站:

《平行城市》官网 www.ciudadesparalelas.com

Rimini Protocoll官网 www.rimini-protokoll.de/website/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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