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著批判、实验、人性旗帜的制作,为何常常看起来像是粗糙的团康晚会活动?虽然还是会得到很多温暖的鼓励。让人盯著旗子,会不会让自己和观众忘了风景?既然是看风景,有这么害怕迷路需要做旗子吗?我面向的就是事物面向我的,所以会不会实际上我呈现的是:我需要这些温暖的鼓励和赞赏?
每次都这样,原本设定了一个要写的字,总会在截稿前紧急换了另一个字。原本这期要写艺术的「艺」,结果换成了表面的「面」。面,这图一般解释为一张脸(注1)上的一只眼睛,以一眼代五官(例如常用的「面目」可憎),所以面就是有眼睛的那一面,是「脸」(注2)的意思。
不过,我觉得图上那一圈不见得就是脸的轮廓,它或许只是代表眼睛看到任何事物的那一面,如此一来「面」更具有现象学上的寓意:事物对我所显现的那一面(和不显现的其他面)。意思是我面向的就是事物面向我的,就像梵谷的画面呈现梵谷的一面,不会是高更的,两者是同一件事,是相互开放的,如同「面」这个甲骨文——我的眼睛是直接粘在事物的表面上,分不开的。
薄薄的一面好复杂
但这薄薄的一面却很复杂,例如:
1. 一颗像方糖的立方体,转不同面向和角度会呈现不同的形状,站不同角度的人会看到不同的面向,但它还是一颗方糖;不过并不是所有面向加起来就可以拼成一颗方糖;同样的,即使有机会看到方糖的不同面向,我还是不可能一次看到一颗所有面向的方糖。
2. 一片天空,站在地球上不同位置的人会看到不同面向的天空,有的是黑夜、是夕阳、是万里无云、是阴霾的乌云;不过并不是所有面向加起来就可以拼成一片天空;同样的,即使有机会看到天空的不同面向,我还是不可能一次看到一片不同面向的天空。
3. 一本《哈姆雷特》,不同观点的人会看到不同面向的《哈姆雷特》,但它还是《哈姆雷特》(就像现在并不会不理解《哈姆雷特》是指英文的Hamlet);不过并不是所有观点加起来就可以拼成一个原汁原味的《哈姆雷特》;同样的,即使有机会看到不同面向的《哈姆雷特》,我还是不可能一次看到一本所有面向的《哈姆雷特》。(注3)
《哈姆雷特》多面向的诠释、演出、版本与《哈姆雷特》是分不开的,譬如你一定不可能知道《依利山希》是部多有深度的剧本,对,因为没有人看过它。常有人喜欢拿著《哈姆雷特》当作一盒白兰洗衣粉,很轻松地摇一摇说:「意义就在这里面!」好像意义要用,看看说明书,倒出来就有深度。这种化约的论调最常搭配一种不专业的专业面目。
给你看也不让你看
「面」给你看的同时,也挡住不让你看。当我盯著你双眼时,绝对不可能看到你的屁股;当我给你看舞台正面时,我背面当然可以不用Painting;当我将马戴上眼罩,给牠明确的目标方向,是为了不让牠看到周遭的环境;出国旅游是盯著导游的旗子重要?还是感受周围风景重要?虽然回国还是可以跟朋友炫耀;打著批判、实验、人性旗帜的制作,为何常常看起来像是粗糙的团康晚会活动?(注4)虽然还是会得到很多温暖的鼓励。让人盯著旗子,会不会让自己和观众忘了风景?既然是看风景,有这么害怕迷路需要做旗子吗?我面向的就是事物面向我的,所以会不会实际上我呈现的是:我需要这些温暖的鼓励和赞赏?
「面」像四季、昼夜般流动,无法掌握,但又深深吸引著目光,随之细微地变化,优雅的律动,即使语言似乎可以完全掌握「四季」,完全刻下「昼夜」,但最美的还是,我仅仅能画出眼前的那面一瞬之光。
注:
1. 有人特别强调是侧脸。
2. 原本脸指的部位仅限于脸颊,即是妇女眼睛以下涂腮红的地方。
3. 当然,看方糖、看天空和看《哈姆雷特》是很不一样的。
4. 但实际上有时在演出中玩团康还蛮实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