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透过他者,才能看到自己不认识的自己;跨过边界,也才更激荡出许多超越原本生命情境的思考。透过《忧郁的边界》与《靠左走:人间差事》,藉著作者的人生行旅,我们是否也能超越框线,踏上认识「我是谁」的起点?
生活在被海洋包围的台湾,「国境」之于我们,向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或许因此,我们极难想像「边境」对两个土地相连、仅以概念的「界线」分隔彼此的国家而言,究竟涉及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难题。海洋是我们的屏障,也是阻绝,然而,一旦失却了这道屏障和阻绝,一个国家又该如何界定自己与他人?
人类学旅者的观点
自称「菜鸟人类学家」,实则受过新闻、人类学训练的媒体工作者黄阿泼(本名黄奕潆),将历年出入中港日韩东南亚诸国的旅游经验书写成篇,交出一本「比旅游文学更多」的《忧郁的边界》,文字既有游人新鲜、趣味的探索,更有人类学式的记录反思,游记之余,对东亚国家看得见与看不见的边界提出敏锐的观察和提问,并且发现,「直到跨越国界,我这个天真的岛国国民,才清楚晓得『我是谁』这件事的意义不在于『我』,而在于我和他人之间的关系的连结与不连结。」(见〔越南〕边界的误会〉)
全书分「暧昧的边界」、「历史的迷途」、「身分的岔路」三部,第一部游历范围包括越南、柬埔寨、寮国、印尼、泰缅、新加坡等中南半岛国家。过去,台湾述及这些东南亚国家,若非承袭西方世界的「第三世界」视角,就是以「外佣/外劳/外配输出国」粗暴囊括,黄阿泼的旅人之眼则剥除这些刻板印象,从各自的近代史与充满骚动的社会情境层层深入,凝视这些在相连土地上共同生活的人们,究竟如何看待彼此同中各异、紧密相连的命运。后半段「历史的迷途」、「身分的岔路」继续前往日本冲绳、韩国、中国、港澳等东亚国家,在行旅中考掘这些国家冷战前后的复杂关系,以及置身于复杂局势下的人民如何自我定位、认同。
名为「忧郁的边界」,也显见向自称「讨厌旅行」的人类学家李维史陀致敬。大抵充满自觉的旅人,都难逃旅行中或轻或重的忧郁感——这种忧郁,来自与陌生环境、人物的交会所生出的感受;举凡经济位阶与生活水平的落差、历史政治社会情境的相仿或相背,都可能成为这类忧郁的触媒。
而书中最动人的场景,往往是黄阿泼与当地人的邂逅、谈话、往来,这些记述更推动读者一同思索种种令她困惑的问题——拿了多年葡萄牙护照的澳门华人,到葡萄牙寻根,却发现葡萄牙的文化同样经历重重混血,于是了解,「在文化混杂的地方,寻根没有意义」;夹在日美共治的矛盾中,说日语的冲绳女子尽管认可自己是日本人,却也不忘补充:「我们被日本殖民过。」会说华语(Chinese)却不认同自己是华人(Chinese)的中越边界处居民和不愿被叫「华侨」的马来西亚华人;以及,被美国介入政治斗争、扔过不计其数炸弹的东南亚诸国中,那些残肢断臂的成人、和观光客说一口便给英语的孤儿……
诗人「靠左走」的旅程
黄阿泼以人类学家的目光巡览东亚各国,曾任职《夏潮》、《人间》杂志,后投身于剧场的诗人钟乔,则以《靠左走:人间差事》一书,记录廿年来主持差事剧团、参与民众剧场,并走访韩国、中国、菲律宾等国考察民众戏剧发展的经验。
文笔洋溢著浓浓六十年代左翼人文关怀的钟乔,深受陈映真、鲁迅、布莱希特、奥古斯都.波瓦的影响,书中屡见几位前人的话语身影;而民众剧场经验则让钟乔的诗人感伤气息增添现实感,他引领读者与九二一灾区石冈妈妈、被控罢工的泰籍劳工、北京市郊皮村的外来打工者近身交谈,其中,〈流动——皮村纪行〉轮番上场的女计程车司机、来自台湾的临时教师、上戏剧课的打工者之子、乐观开朗的四川打工女……细腻充满温度的书写,展现钟乔自人间时期撰写报导文学的力度,也反映了诗人廿年未曾间断、关怀弱势边缘者的行旅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