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的开季音乐会中,近乎完美的吕绍嘉与NSO,却险险败在好整以暇的磨刀霍霍之上。话说音乐是时间的艺术,来得早也好,来得巧也罢,我们庆幸还好当天马勒只是迟到,但终究还是降临在吕绍嘉的棒下。
NSO 交响里程碑「开季音乐会─马勒第九」
9/20 台北 国家音乐厅
经历了上个乐季的漂亮成绩单,NSO的新年度更是豪情万丈。尤其在新乐季各乐团群雄并起的战局中,吕绍嘉究竟是哥舒夜带刀,还是大雪满弓刀,这场开季音乐会似乎可一窥堂奥。
太安全的《舞咏曙光》
这场开季音乐会的鸣锣开道,是NSO委托林京美创作,并在当天世界首演的《舞咏曙光》。全曲在音乐的结构上清晰工整,乐句的调度也堪称行云流水,在乐团的演出效果上,NSO也展现出合奏的实力与音色的层次,吕绍嘉对乐团与新作品的控制力也在水准之上。但作为一个全新的创作,《舞咏曙光》老实说有点太安全了:让听众按图索骥固然是作曲家的体贴,但感官的安逸通常意味著想像力的怠惰——当听者没有意识到危机四伏,感性经验的舒适圈便会凌驾其上——缺乏对抗的火花,往往就船过水无痕。
下半场摆出吕绍嘉拿手的马勒第九,NSO扬刀立威的意图不言可喻。而当天这对黄金组合的表现,幸不辱其名。无论是织体的凝聚、乐句的张力、音色的层次,当天NSO在终乐章的处理无疑具有顶级的水准。透过数次的攻顶,将这个马勒充满告别与死亡意味的乐章,带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徒劳况味,逼使情绪临界直至崩盘之后,形神四散至结尾淡出,精准演绎得无可置喙——唯一的问题是:马勒这首《第九号交响曲》,一共有四个乐章……
作为马勒的天鹅之歌,《第九号交响曲》的创作手法与意图几乎是万流归于一宗:无论是马勒的个人身心病历表、对爱尔玛的与妻诀别书(有人认为根本是效法刘备白帝城托孤以断诸葛亮后路)、甚至是对死亡与死神的「哀的美敦书」或无条件降书……总归一句话,这是一首充满死亡与告别的作品,而且是马勒毕生作曲技法的盖棺之作。因此,无论是线性叙事(究其神),或是三幕剧形式(观其行),《第九号交响曲》必也情景交融:长亭外古道边,路上行人欲断魂……
当晚的前三个乐章,显然成为终乐章的布局,透过各种动机与主题的层递,堆叠出终乐章告别的力道。但在经过休养生息后,吕绍嘉与NSO像个刚开学的新鲜人,精力充沛又兼雄辩滔滔,虽有小疵却也瑕不掩瑜。这样火花四射的重装武力让第三乐章的马勒成了战斗胜佛,第二乐章的乡野情趣更少了鬼影幢幢,首乐章的临终追忆也成了少年维特。当然,如果把前三乐章视为马勒前八首交响曲的历程缩影,这样的处理倒也无可厚非。但以当天NSO与吕绍嘉的亢奋状态,似疏于顾及其中的逻辑。
终乐章的悬崖勒马
幸好,幸好我们还有李宜锦!从她走出舞台的严肃表情,以及曲中各段苍凉的独奏就证明,在她带领下的弦乐部,几乎是全场在终乐章之前,唯一还记得哀矜而勿喜的人。甚至当天如果没有弦乐各部奠定沉郁与凄美的基调,这场过分光辉灿烂的完美演出,很可能不会进入那近乎完美的终乐章。
或许这首曲子,从曲旨的传达到乐手的心理状态上,并不适合放在扬鞭启程的乐季开幕。吕绍嘉与NSO在终乐章的悬崖勒马,既拯救了当天的演出,更突显出这对金字招牌的临场反应与专业技术。毕竟马勒在《第九号交响曲》中的永恒,奠基于时不我与的心有不甘。而在这场的开季音乐会中,近乎完美的吕绍嘉与NSO,却险险败在好整以暇的磨刀霍霍之上。话说音乐是时间的艺术,来得早也好,来得巧也罢,我们庆幸还好当天马勒只是迟到,但终究还是降临在吕绍嘉的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