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蚵仔夜行军》倾向于以幻想来承载现实,当然,它运用了童话的元素,却不令人感觉是儿童剧的天真无邪又或善意简易分判。从绿牡蛎影射石化污染带来的癌症受害者,将幻想与现实展开无边际的连结,是剧场批判现实不落于意识形态僵化的美学展现。
三缺一剧团「土地计划首部曲」
2014/12/5~14 台北 牯岭街小剧场1楼实验剧场
从一块黑布的浮沉到一块白布的起伏,从几根竹竿的组合到几组棍子的摆置,空荡荡的黑胶地板成为溪流、海洋及暗黑的土地现场。我们被说服了去相信,剧场仅有唯一的空间,却能创造遥远而变幻的想像。这是「三缺一剧团」带来的物件魅力,活生生具现在观众面前。但,更重要的,还是潜伏在这物件里头,那不断以探索故事的脉络而出现的身体。可以说,物件在身体的投射中,被折射出不同面相的意涵,这无疑牵动著全场观众的视听神经。现在,有意思的提问出现了,如果,身体与物件所交织出来的美学经验是微观的剧场世界;那么,这微观背后意图展示的宏观是什么?这是「土地计划」以《还魂记》与《蚵仔夜行军》两出戏,前后独立又前后呼应所共振出来的情境。这情境,因为直面当下社会的现实,剧场于是浮现一张张脸孔、一幅幅画面、又或一个个镜头:农地开挖、图利财团、土地炒作、阻断水源、石化污染、河海呜咽……
拉出寓言的魔幻色彩
然则,两出戏的创作群,却都不仅止于想再现现实而已!因此,在表现的界面上,拉出了寓言的魔幻色彩。诚然,以魔幻写实来看待这相关土地的寓言,比较能拉出一道剧场美学的观照。《还魂记》以台湾民间的〈替死〉而后〈还魂〉,自有庶民社会冤报的传奇气息。乡土通俗剧的阴阳世界意图通往的是现实的抗争,而演员身体及布偶意象的带动,则是整体脉络的象征载体。这样的手法,同样出现在《蚵仔夜行军》的创作景象中,但是,相较于前者,后者总体完成度较高,层次也更为丰富。
魔幻写实的一面是幻想,相照应或对立的一面,则是活生生且不免残酷的现实。这里出现一个很值得探索的问题,亦即,我们要用幻想来承载现实?还是用现实来回照幻想?这便涉及剧场中如何表现的问题。
在《还魂记》中,吸引我们目光及背后思考的,比较是现实如何回照幻想的问题。因为,民俗还魂若仍是女鬼复仇记的复制,则剧中原本在人之于社会抗争的主体意涵便显薄弱的前题下,著实有撑起整体戏剧行动的困窘之处。戏中结局,在机具的吵杂声中被阻断的母子对话,象征水流已不再承载人与土地的互动,甚且阻断彼此声息。但,仍无法逃脱前面情节中,不断复制的乡土角色模仿状态下,不是很能触动深层感受的写实情境。
《蚵仔夜行军》则倾向于以幻想来承载现实,当然,它运用了童话的元素,却不令人感觉是儿童剧的天真无邪又或善意简易分判。从绿牡蛎影射石化污染带来的癌症受害者,将幻想与现实展开无边际的连结,是剧场批判现实不落于意识形态僵化的美学展现。当然,最后的抗争场面不免留下政治正确的尾巴,我却将之视作网路虚拟消费世代,这一代文青介入底层现实的热血……期待与对话的联结,在于资本全球化下,剧青的身体美学如何批判性置入社会阶级观与左翼世界观中……这绝不是「老梗」。
剧场能改造社会吗?
那么,剧场能改造社会吗?剧场这项文化载体,被(包括我这世代)不同世代的身体作为抗争性美学的一种行动时,我们仍然思考这个问题吗?!我们怎么翻转旧工业时代的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在面对马克斯主义美学家卢卡奇(Georg Lukács)论争文句:「剧场,特别是现实相关的剧场,与其去问美学,倒不如去问现实……」我想,这话只说对一半,却是剧场将土地视作计划时,无法回避的不断扣问,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