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编舞家古名伸带进台湾的「接触即兴」,可说是打破了舞者与非舞者的界线,回归到身体,让每个参与者都开始思索「我为何而动」,不但对编舞与表演有启发性的意义,更形成了独有的倾听和诉说方式,透过肢体的语汇沟通,在互动的过程中以不同的视角认识自己和对方。
「我在乎的是人为何而动,而不是如何动。」
碧娜.鲍许的名言,似乎为「肢体开发」和「接触即兴」的课程下了最好的注解。编舞家古名伸在一九九一年二度出国进修回台后,开始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即兴」状态,强调人与人在接触过程中的互动,也让身体与身体、外在之间互动的思考方式,爬升至更加重要的位置。
有趣的是,舞蹈并不仅限于舞蹈相关创作者的范畴,古名伸开启不收费也不点名的课程,「我没想过参与者应该是舞者或是非舞蹈工作者,我在纽约跳舞的时候各种人都有,所以没必要设下什么门槛。」参与,成为最纯粹的价值,在克难(经费有限并必须四处租借场地)的环境下,来自社会各界的加入,成为迅速累积能量的主因,也让「接触即兴」在专业与非专业之间,产生日益发酵的影响。
全民跳舞时代来临
古名伸不讳言地表示,早年普遍认为「即兴」较缺乏学问涵养,即便是专业舞者也多抱持著打混的态度;此外,因长久练习而生的柔软度和线条,反倒成为思考「为何而动」的强大阻力,她说:「相较之下非舞者容易进入状况,观念的植入也相对简单,只要不过分要求其柔软度和线条,非舞者的身体同样可以运用自如。」
随著近年观念的改变与开放,舞者开始注意到接触即兴对于创作和表演的帮助,如以往有固定位置的双人舞,现则强调既有形式的破除,在没有束缚的状态下回应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让舞蹈回归身体本身。其中,摆脱「预设立场」的「理所当然」,即是舞者对于观察和回应的高度反刍过程,全神贯注审视彼此的每个动作,消化接收的情绪,并让身体成为反应的发声器,每一步皆投掷出「为什么」的询问讯号。
「接触即兴」让舞者和编舞家呈现多变的作品之余,也让门外汉逐渐懂得如何和自己身体展开深度的对话。从偏远地区的孩童到年纪稍长的银发族,加上各界的邀约,古名伸开始思考「全民跳舞」浪潮对于舞蹈定位的改变:「在工作坊里,跳舞不是为了表演,只是令人愉快。而光令人愉快的本身,就已十分足够!」
值得注意的是,这般拔除音乐性、故事性、戏剧性的身体练习,却形成了独有的倾听和诉说方式,透过肢体的语汇沟通,在互动的过程中以不同的视角(重新或更加)认识自己和对方,放置团体治疗、心理咨询,或是弱视团体关怀的范畴中,同样可行。「对于非舞者来说,每一步都是收获,在过程中感受自己的存在,从摸索中看到潜力。我们常鼓励非舞者再去push自己一下,因为从中获得的成就感,就是自我存在的最佳证明。」她补充说道。
肌肉酸痛,往往也是最佳证明。即兴是不循轨道、非功能性的身体运动,从无感到有感的肢体探索,来自经络的接收和回应,是亲近自己的表征,也是加速所谓「觉察」的方式。
解开心房难不难
即兴著重个人能力可及之动作,「我用我的语言引导你,你依照你自己的方式执行,不管你可以做到哪里都很好。」如此做法不仅可以减轻压力,也可针对不同对象的需求做出回应。例如与视障团体的合作,便可让她重新思考人体重心和地板距离的关系。
视障朋友长年维护重心的平衡,双脚用于支撑的主要目的,让臀部与地板之间的距离无比遥远,总要扶著地板或椅子,才能解除双脚机制缓慢地放下身体,「怎么让他们觉得地板是不遥远的,原不是我安排的课程重点,但却在过程中发现这是必须要去处理的,而这样的处理非常有趣,如何在非语言的情况下,让他们相信你、相信自己,最后相信地板。一堂课下来,所有人在地上滚著,一个叠著一个,满脸笑容,突然间身体的障碍都没有了。」她说。
「接触即兴」展现惊人的修复力量,也隐隐闪耀著关系治疗的潜力。曾有女性参与者惊呼自己从未与陌生男性这般亲近过,且在共舞的过程完全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体会彼此的需求和强弱。然而,根据古名伸的经验,若是与熟识之人进行互动,往往却不如想像中顺遂,过多的要求、过少的退让和体谅,让「预设立场」成为无法完全开放的阻碍。面对这样的情况,她通常透过拆散练习培养双方耐心,以「我该如何软化对方的力量」取代「你可不可以小力一点」,而这股相互辅助的肢体力量,便可顺势延伸至人际、婚姻等关系治疗的范畴。
由古舞团主办的身体工作坊,足迹已多次行至花东和中南部乡区,然而古名伸却不断流露出对于偏乡服务的遗憾:「九二一大地震之后,我们前进灾区,也前往八八风灾后重建的学校,和当地的孩子进行互动。两个月之内我们去好几趟,培养出师生的兴趣,但两个月之后我们却没有时间再去了。」现阶段无力制定固定的课程,更加突显出深耕培植、永续育成的重要性。「接触即兴」仍处于「推广」的待开发阶段,古老师谦虚地说自己做的并不多(舞团主要的活动仍是创作和表演),因此期待更多有志人士的投入。
舞动身体小秘诀
觉察,然后改变
觉察:觉察是了解身体的首要根源。动与不动之间都可以觉察,无可见之实体却无所不在。觉察不是目标导向动作,而是立基于「为什么」的询问,如「为什么我们要跳舞?」身体是自我存在的证明,而感觉到身体的时候,才能和自己更加亲近。
抉择与改变:觉察之后,才能有所抉择,接著作出改变。人常说:「我就是这样子,不然你想怎样?」这是人在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无法选择以不粗鲁蛮横的方式回应,也无法改变自己与他人、外在世界的存在关系。觉察后的抉择,可以改变自己,对他人和整体环境更加友善。(王若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