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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演出前的《咪咪》舞台状况。(罗仕龙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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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肉削骨、拼贴重生的《波希米亚人》

看巴黎北方剧院实验歌剧《咪咪》

去年底在巴黎北方剧院演出的《咪咪》,说是改编自浦契尼歌剧《波希米亚人》,其实更是一群年轻艺术家对传统经典歌剧去骨削皮的实验——脚本与音乐只保留《波希米亚人》的情节主干,随意取用其他歌剧的零星片段,拼贴出一幕幕貌似《波希米亚人》的图样,再予以连缀而成五彩斑斓的《咪咪》。

去年底在巴黎北方剧院演出的《咪咪》,说是改编自浦契尼歌剧《波希米亚人》,其实更是一群年轻艺术家对传统经典歌剧去骨削皮的实验——脚本与音乐只保留《波希米亚人》的情节主干,随意取用其他歌剧的零星片段,拼贴出一幕幕貌似《波希米亚人》的图样,再予以连缀而成五彩斑斓的《咪咪》。

巴黎阴沉的冬夜,回荡过无数次〈你那好冷的小手〉旋律。这支咏叹调取自浦契尼歌剧《波希米亚人》,剧情叙述年轻艺术家之间的爱情、理想与忧郁,迄今连演不辍。二○一四年底,先是巴黎「北方剧院」(Théâtre des Bouffes du Nord)推出改编版《咪咪》Mimi,紧接著是巴士底歌剧院演出原版《波希米亚人》。经典值得敬仰,而年轻艺术家藉经典之力寻索当代剧场的新方向,毋宁更加可贵。

把浦契尼歌剧重新排列组合

《咪咪》剧名取自《波希米亚人》中孱弱多病的女裁缝之名。她日复一日在布料衣饰上绣出一朵朵百合与玫瑰,细数爱情、梦想与诗歌,企盼春暖之日,和煦阳光照耀身上。但观众可别期望在北方剧院看到楚楚可怜的绣花女。嘉莱(Bastien Gallet)的脚本与维利耶(Frédéric Verrières)的曲谱,只保留《波希米亚人》的情节主干,随意取用其他歌剧的零星片段,拼贴出一幕幕貌似《波希米亚人》的图样,再予以连缀而成五彩斑斓的《咪咪》。舞台上有电音、噪音,也有余韵缭绕的卡拉丝经典录音,就是不见照本宣科的演员女高音。

嘉莱与维利耶曾于二○一一年在北方剧院合作推出《第二个女人》The Second Woman,改编自美国电影导演卡萨维兹(John Cassavetes)的《首演之夜》Opening Night,获颁法国剧评人公会年度最佳音乐类戏剧奖。曾为多出当代歌剧、电影谱写配乐的维利耶,以摄影师的工作比喻音乐创作,就《咪咪》来说,被注视/聆听的物体就是浦契尼的歌剧《波希米亚人》,通过摄影师/作曲家不同的框架与焦距,浦契尼的音乐被切割成一个个不同的瞬间,其时间长度或演奏次序得以任意调整,却又让观众似曾相识,一如数位影像的「像素」(pixel):当原图像被分割为像素之后重新排列组合,其色泽与轮廓可以产生令人惊异的变化,但元素本身并未真的质变。浦契尼的音乐在维利耶笔下,进行著同样的切割与整合,拆解的音乐「像素」不断在演出过程里游移、消失或融入不同乐曲片段里,进而拼贴出崭新的聆听音感。

负责剧本撰写的嘉莱,曾任法国广播公司文化台(France Culture)制作人,近年著力于当代音乐论述出版与策展。他认为,面对《波希米亚人》这种已被诠释过千百遍的作品,当代艺术家已不可能真的改编它,只能试著拿捏一个适合的角度与距离去探索。他在撰写脚本时既要贴近又远离原作,既如乐迷般自然浸淫在这出歌剧留给世人的种种集体回忆(例如历年演过咪咪的名伶),又要记得随时抽离出来,把《波希米亚人》当成一出可望而不可及的作品。

艺术家操刀体检流于僵化的歌剧艺术

嘉莱笔下的《咪咪》仅保留《波希米亚人》的核心角色,如诗人音乐家鲁道夫、画家马赛尔与他的恋人缪塞特。未出现在《波希米亚人》的盖许维兹女伯爵一角,事实上融合了两个角色:一是缪塞特的有钱情人阿尔契多罗,另一则是阿班.贝尔格歌剧《露露》里的女伯爵。女主角咪咪则一分为二。咪咪1主唱的片段里,咪咪2随之伴唱,有时协助扩大演唱音量,有时则让演唱成为双声部复调。咪咪2其实是咪咪1的影子,呈现出咪咪性格的另一面向;在第二幕里,咪咪1与盖许维兹女伯爵愈走愈近,而咪咪2却折射出鲁道夫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形象,两人在剧末共同远走高飞。

《咪咪》的四名女角色同时也是一支歌队。根据其演唱片段,观众可以判断出她们分别代表了浦契尼笔下的罗列塔(出自《贾尼.史基基》一剧)、玛侬、托斯卡、蝴蝶夫人,象征女性四种不同类型的爱。舞台后方演奏的音乐家们,也不时走到台前与角色互动表演。借由诸如此类现当代剧场里常用的导演手法,《咪咪》对经典歌剧开膛剖腹,可说是年轻艺术家集体操刀,体检形式精致却已流于僵化的歌剧艺术。

执导《咪咪》的樊森(Guillaume Vincent),现年卅七岁,在新一代法国剧场导演中颇受瞩目。他曾执导德国剧作家韦特金(Frank Wedekind)描述青春性欲压抑的《春醒》,也曾自编自导《夜幕低垂》La Nuit tombe,以母亲追忆女儿溺毙为剧情发展主轴。樊森擅长营造舞台幽微鬼魅的气氛,却又在阴森里融入华丽想像,用色缤纷繁琐却低调不喧。

在「床」上演出艺术家的一生

《咪咪》的舞台与场面调度维持樊森一贯的阴郁风格——舞台底部垂悬著大块纱幕,其上绣有大小花朵与藤蔓纠结缠绕。穿透纱幕照映至台前的,不是咪咪日夜企盼的春日阳光,而是伴奏乐团区的舞台灯光,隐隐象征艺术的进行才是永恒的春光。舞台上则铺满了柔软床垫,有新的有旧的,甚至有些还有明显污渍。整出《咪咪》,就是在「床」上演出。它是男欢女爱的温柔乡,让角色步行其上总显得踉跄,甚至快要跌跤;它激发生命冲动的欢愉,却也是咪咪辞世的病榻。如果说艺术创作总是生命的燃烧,那么艺术家的一生又何尝不是爱欲与生死的各种变奏?樊森的巧思,为实验歌剧《咪咪》画龙点睛。

而作为剧场导演,樊森不忘在既有的剧本基础上,加入对时事的批评。例如十月份国际装置艺术家保罗.麦卡锡(Paul McCarthy)在巴黎凡登广场上布置充气三角椎体圣诞树,受卫道人士指责外观像是性玩具,因而刺毁破坏,导致舆论哗然。樊森在《咪咪》演出里,不但加入台词嘲讽保守人士,也间接点醒观众,性的眼光无所不在,是艺术创造还是道德崩坏,端视操刀之人。否则,《波希米亚人》不也是一出伤风败德的歌剧,又何以被供奉经典高堂,让中产阶级附庸风雅?

经典歌剧《波希米亚人》将年轻艺术家的形象浪漫化,《咪咪》则是一群学院出身的艺术家对经典去骨削皮的实验。近年来,传统歌剧作品虽流行让剧场导演执导,然而受限于歌剧本身严谨的形制,剧场导演可发挥的诠释空间并不多。或许经典最大的价值已不在其作品本身,而是在将其保留的过程里,不断启发更多更新颖、也更具时代精神的创作,《咪咪》就是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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