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访时宝宝还在妈妈肚子里,访问前两天被告知:「生了!」让我们有机会与导演鸿鸿一起透过萤幕,看著他初生的宝宝,谈他如何准备并迎接孩子的到来。鸿鸿与妻子选择「居家生产」,让孩子用最自然的方式来到人间;为孩子取名「乐天」,期待他亲近自然,在自然中长大。于是这个三人三猫一家庭,就此成形,踏上人生新旅程……
我们站在妇幼医院四楼会客室,看著萤幕。外人无法入内探视,得向柜台报上姓名座号,育婴室内护士会把孩子推进摄影机框框,我们隔著萤幕看小孩。小孩从电视里看起来就跟我在家看电视一样,这到底是真的还假的。哇!好上相,好可爱!头发像爸爸,眉毛像妈妈!很快的,下一组新手爸爸带著他的朋友来访,萤幕里又换成别人家的小孩。每人成名十五分钟,从小就得习惯镜头。隔著玻璃窗看,婴儿床上的他们一模模一样样,但透过萤幕瞄准放大,每个真的都好不一样。鸿鸿伸出手指,温柔地在萤幕上梳著孩子的头发,滑顺他解析度不足的电子眉毛。鸿鸿靠在孩子被萤幕放大比例的大头旁,啾嘴亲孩子的鸿鸿,突然角色对调,好像鸿鸿是小孩,乐天是爸爸。
很多角色外 又多了一个身分
导演,老师和剧评,写诗,拍电影搞社运,身兼剧团团长和策展人,小孩出生这几天他还忙著「台北诗歌节」,我搞不懂他怎能安插如此多职务给自己,一个又一个任务地解破。但他始终蹦蹦跳跳滚滚翻翻,从一朵白云飞上另一朵,任由千亿色彩的电子带他飞,看著萤幕上的小孩,他很满足,很开心。好不容易来到这个星球上,不地毯式调查一遍所有人类情感他不甘心,有限时间他尽量玩个过瘾。生小孩也没那么脱离人生规划。
曾经,鸿鸿对猫超级过敏。几年前因缘际会养了只流浪猫,头两周过敏严重,然后突然一切就没事了,猫咪是派来治好他过敏的使者。他慢慢习惯小动物在身边,慢慢一二三只猫,慢慢觉得,猫养得活,好像可以养个小孩试试。他没有特别要小孩但也没有不要,自然而然年纪到一阶段,老婆不想当高龄产妇,商量好,就生吧。从此,开始勾勒三人三猫一家庭的蓝图,生活的圆多了一个中心。
「当然,生小孩这事最痛最辛苦是老婆,有时候其实会忌妒她,我也想体会肚子里孕育新生命的感觉。」鸿鸿笑称自己任务轻松,就是个负责陪伴照顾的待职父亲兼DJ,今天巴赫莫札特,明天公爵艾灵顿,放放胎教音乐而已,「老婆的牺牲比我大多了。从怀孕起,她为了待产暂停教职几个月,去哪都感受得到腹里新生命。她阅读大量育婴知识,熟知每个议题,母奶怎么喝?疫苗要不要打?网路上都有正反论证及过来人甘苦谈,她搜集资料跟鸿鸿讨论,一起做每个决定,甚至决定在家生孩子,不去医院。」
用最自然的方式 迎接小生命
「是老婆主动选择居家生产的,想给孩子一个很动物性的自然开始,我觉得很好,全力支持她。」鸿鸿拿著产后全家人和助产士在家里拍的合照,「除了人类,哪个动物会上医院生小孩?我们定期给医生检查,跟医院商量好居家生产失败的后送事宜,联络了助产士,从一位两胎都居家生产的好友那儿听了许多建议。有信心了,能做的我们都尽量做,产前检查显示老婆和小孩都很健康,没什么好担心,她OK我就OK,在家生吧!」
鸿鸿认为,如果没有非得在医院生的理由,在家也很好。「医院生产是为了医生方便而非产妇方便,很制式化的SOP,妳只能采取一种姿势从头生到尾,不舒服,很冰冷。老婆也说如果是在医院生,可能痛几次就会放弃,剖腹算了。」在家生小孩,想怎样就怎样,要跪著生泡在浴缸生还是趴在生产球上生,各种能让产妇舒服一点的姿势,都可以。家里有熟悉的环境和人,助产士、猫咪、新手爸爸陪著妈妈一起,从此这房间有了新回忆——乐天,你出生之前爸爸就在这房间跟妈妈读书嬉戏,然后,我从后面抱著妈妈,在这里生下你。
从阵痛开始,早上六点半助产士来到,下午乐天就大口呼吸大口哭泣。从头到尾,猫咪一只窝藏沙发不敢靠近,另两只则是探头探脑地偷看偷闻。乐天在郭德堡变奏曲弦乐版中诞生,老婆特别叮咛,生产时一定要放舒缓音乐,鸿鸿悉听尊命,产前每天都放各版本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但,居家生产,最大功臣绝对是两位助产士。全台仍在执业的助产士不超过十个,大都是家传事业而愿意接班者少,传承不易。她们几乎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是专门把人带进世界的导护阿姨,他们的手捧过数以千计新生命。这两位分别来自三峡和大溪,客家人,「她们人真的都很好,给我们很多意见也更加强我们居家生产的决心,甚至胎盘拓印和烹调也是她们建议。」鸿鸿笑说,「虽然她们一直用客家话交谈,我听不懂,很紧张。」
小孩出生,助产士与鸿鸿忙著给胎盘拓印,用老婆买的有机颜料著色,拓印拍照完,助产士洗净胎盘然后切片、泡姜,放进冰箱冷冻。隔天,妈妈、大姊来家里,把胎盘下盘炒熟,加上冬虫夏草熬煮,一家人一起吃回肚子里。「许多哺乳类动物生完小孩都会舔舔胎盘然后吃掉,很营养,你乱买胎盘素也不知道是谁的,吃自己的好像比较安心。」但鸿鸿跟老婆都吃素,对于这盘菜他们有不同意见,「她认为这算素,可以吃,因为食用过程中没有残害任何生命,但我只吃一口就不吃了,这就是肉嘛!一咬下去感觉就不对。」
一切要自然 独立个体三人行
老婆月子得坐廿四天,鸿鸿准备了廿四张唱片,自备音响喇叭,一天一张给孩子听。初生那晚,孩子整夜哭闹,他想起小时奶奶唱歌哄睡模样,原来声音真能安抚人心,他唱起所有会唱的歌,孩子真的安静下来,笑了。看著新生孩子,从此,这个异质元素就要加入我的生活了,随遇而安吧!是男是女,只要能健康快乐长大,都好。「乐天是我最早想到的几个名字,白居易的字,有亲近自然的意思。」也考虑过要叫乐生,但鸿鸿的父亲找人算笔画, 还是乐天好。「会不会因为名字被同学嘲笑?会不会心情低落时候被同学消遣,你不是乐天吗你也会伤心喔?也曾担心过这些,但,真会被嘲笑的话不论叫什么名字都会被笑吧。」
鸿鸿希望小孩能在自然环境中长大,可能会换校区读森林小学,也可能搬去花东,目前还不一定。夫妻都是老师,对教育问题早有共识,认为应该让小孩跟大人做一样的事,不用分别老少各就其位,父母去哪,孩子就去哪。他们排课错开,至少一人可留家照顾小孩,无论排练、旅游、逛美术馆,都打算带上小孩一起。虽然生活步调方向必须调整,但仍尽量按夫妻原定计划前进,该工作,该出国,能带上孩子就带,托爸妈照顾一两天也行,「我不希望有了小孩,我们就只剩爸爸妈妈的关系。我们仍然是新婚一年的夫妻,有很多想做的还没做,还是有我们的两人生活也仍是两个独立个体。」鸿鸿提起一首尹丽川的诗,诗里说妈妈生完女儿就不是妈妈了,「我不希望变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