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心灵版图上,爱情是永远不会褪色的彩笔。亘古以来,文学戏剧的领域里,爱情与命运之间的抗衡拉扯,更时时激迸出灿烂的火花,留予后来者哀叹凭吊,甚至加入新的素材,展现新的诠释角度,不断与当代的人类心灵对话,完成不同视野的艺术作品。以此观之,法国新古典主义悲剧大师哈辛以希腊悲剧家优里庇底斯(Euripides, B.C. 480-406)的《伊波利特》Hippolytus为基础,改编成其代表作《费德儿》,无疑具有深广的讨论空间。
《伊波利特》与《费德儿》
《费德儿》首演于西元一六七七年,资料显示,当时曾有哈辛的敌对者以同样题材写了另一部剧本,同样获得好评,不知何故已被遗忘。将时间再往前推,优里庇底斯的《伊波利特》则问世于西元前四三八年。
两者不同之处,首先是故事情节发生的顺序。根据神话描写的《伊》剧,叙述雅典王戴瑟的妻子费德儿无法自拔地迷恋戴瑟前妻之子伊波利特,遭到誓言不近女色的伊波利特严词拒绝,因此自缢身亡,留下遗书一封,诬陷伊波利特企图侵犯她,致使戴瑟震怒之余,向海神诅咒儿子受到重惩,不幸惨死。哈辛则更动了事件的顺序为:由于费德儿奶妈的护主愚忠,向戴瑟诬告伊波利特侵犯王后,一怒将之放逐,旋即因海神的威力驰马身亡。费德儿获悉噩耗后,伤心地服毒自杀,向戴瑟自白后,香消玉殒。
至于伊波利特与费德儿的渊源,在希腊罗马神话传说中,伊波利特矢志崇拜处女猎神阿蒂蜜丝,睥睨爱情,嫌弃女色,惹得爱神阿芙罗黛蒂(维纳斯)不满,操弄费德儿的情欲,成为神明诅咒、复仇的工具,当伊波利特受海神作祟重伤之际,还是处女猎神阿蒂蜜丝现身告知戴瑟真相,还其清白;到哈辛的手里,费德儿爱恋伊波利特的英武青春,神祇的位置不再重要,伊波利特终究也跌入爱情的波澜漩涡。
在《费德儿》中,哈辛加入了一个神话中没有的角色──阿丽西,与费德儿、伊波利特构成三角恋爱关系,增加剧情的复杂度。阿丽西是使伊波利特同等陷入情网痛苦的心上人,成为费德儿忌妒之火的引爆点,为剧情架构增添了细腻的心理层次。同时,哈辛一改前身希腊悲剧以神祇、神谕为决定角色动机、命运的唯一立场,把故事拉到了人的世界,以人的眼光来看人类自己的爱欲与命运。
具有推波助澜功能的重要配角
其次,在剧场形式方面,哈辛取消了希腊悲剧原有的合唱队,除了戴瑟以外,费德儿、伊波利特、阿丽西三位主角均各有一位或奶妈或老师或丫嬛的心腹随侍,不仅借由对话表露角色的内在情感和意图,更因其从旁动作,推波助澜,使全剧更加高潮迭起。譬如,伊波利特于第一幕娓娓叹道:「然而我的青春啊!正卷入爱情的炙热与苦恼中……」与他如父子相待的老师德哈敏立刻说道:「如果爱情是真诚纯洁的,又何须害怕?如果爱情是温柔的,何以不敢尝试呢?为什么您总是如此冷淡,怕迷失在爱情的征战中。有哪个英雄不曾被爱神所征服呢?」又如,误传戴瑟已死之时,费德儿鼓起勇气向伊波利特告白:「我是在恋爱。但不要以为我眼中充满纯真,在爱你的同时自以为是对的,也不要以为这扰乱我理智的疯狂爱恋向毒药般地滋养我让我心满意足。……在欲火中、在泪水里,我备受煎熬,我形容憔悴。」等到忌妒、懊悔、恨意焚烧费德儿迹近癫狂之时,奶妈厄诺娜苦心耐性劝慰:「你在恋爱。人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爱情难道只征服过您一人吗?人性的弱点本来就是自然天生:凡人,自当接受属于凡人的命运。」(注)
如是无奈的喟叹,沈重的痛意,亦即将于千禧年的台湾搬演上场,届时该剧本将被赋予何种面貌,引人关注。
注:
摘录自陆爱玲所译《费德儿.费德儿.Phèdres》演出本第三版。
特约采访|杨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