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嘉义孩子,在外出求学后,因为想把戏剧的感动与自己的乡亲分享,他们返乡成立了「阮剧团」。但不是你想分享就可以分享,在找到正确路径之前,阮剧团也曾重重跌一跤。这一跌让团长汪兆谦清醒,意识到「接地气」的重要性,观众不来,「阮」就走近观众。教育与观众培养成为他们日日琢磨的基本功,「草草戏剧节」、「剧本农场」等等计划铺展开来,汪兆谦说:「我希望至少在嘉义,能让民众对於戏剧出现在日常生活中是很正常的。」
阮剧团第八届草草戏剧节
《春膳》
3/12 18:00 3/13 10:30、14:00
3/19~20 14:00 3/19 18:00
3/20 10:30
嘉义县表演艺术中心实验剧场
其他活动
3/12~13 3/19~20
嘉义县表演艺术中心全园区
INFO 05-2261428、0972-801893
活动网址 the-grasstraw-festival.ourtheatre.net/
位于山海包围平旷草原中央,6.6公顷的嘉义县表演艺术中心内的阮剧团,离市中心卅分钟的车程,但身兼艺术总监与团长的汪兆谦,显然已经对这种距离与空间感相当自在。采访这天约在台北,没有剧场人一贯的黑衣黑裤,他穿著绿毛衣罩著大地色系的粗针织外套,阳光烘烤过的麦色皮肤,小平头,非常符合我对「返乡青年」与土地深深连结的刻板印象。正这么想的时候,他回忆起阮剧团成团十三年来首次面临的危机。
二○○九年,阮剧团成团第六年,他们大学刚毕业,年轻又热血,那年夏天剧团在嘉义一连发表了三个作品,却没有观众买单。他们血本无归,「我们很挫折,质疑自己这几年没有做成任何东西,也感觉自己像外来者,察觉自己学院派知识分子斯文的傲慢,就是『没有接地气』。」
直到现在,汪兆谦依然记得在最低潮的时候,钟永丰这位留美返乡的前辈手轻轻一点,就点醒了汪兆谦:「你只要做好一件事:土地的基本功。」
戏剧是催化剂 期待大家因此看见生命
汪兆谦在嘉义高中时,因吴静吉博士与纸风车文教基金会执行长李永丰担任计划主持的「青少年戏剧推广计划」首次接触戏剧,一路台北艺术大学戏剧系、研究所,累积一身完整的学术训练。大学期间每年回嘉义作戏,大三起频繁接任高中戏剧社团指导老师,初时他照搬在戏剧学院学到的方法授课,几年后,他想,训练学生成为「专业剧场人」是必要的吗?「我们的问题不是戏剧从业人员太少,而是戏剧与观众的距离太远。」作为戏剧社团的指导老师,他该指导些什么给这些对生命尚懵懂的学生们呢?「戏剧应该是催化剂。让学生靠近戏剧,是希望他们看见自己的生命。」汪兆谦说。
戏剧让人著迷,也使人发现自己。有害羞的学生,当年透过相机记录戏剧社活动,后来成为摄影师;也有学生因此念了戏剧系,毕业后回剧团一起工作。这种曾经被戏剧撼动的晕眩感,汪兆谦不只想带给高中社团的孩子们,更想与同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乡亲分享,但显然按照一般剧团关门作戏的营运模式行不通,现任国立传统艺术中心副主任钟宝善对汪兆谦说:「不要只想自己没有的,要看自己有的。」
但自己又拥有什么呢?汪兆谦想。
他提起自己在多年前做过一个心理测验,测试自己是哪种动物,结果是大象。「当时觉得好逊,年轻的时候,当然会希望自己像一些酷一点的动物啊!你看,大象不就慢吞吞的……」他笑。多年后终于承认这测验很准。因为慢,他有足够的耐心去挖掘土地的智慧,在荒漠种树,等观众走近树荫坐下跟他一起看戏。
草草戏剧节 搭起与民众接触的桥梁
观众不来,「阮」就走近观众。教育与观众培养成为他们得日日琢磨「接地气」的基本功,「草草戏剧节」、「剧本农场」与走入嘉义七十几所偏乡小学演出等计划等,都是对嘉义艺文的多头马车拼命三郎式的土地耕耘。
「谁会来这么远,以前又是墓仔埔的地方看表演!」初时嘉义县表演艺术中心没人相信能办成的「草草戏剧节」,至今也走过第八年。每年初春,从当年单纯的高中戏剧社公演,发展成遍布整个园区的嘉年华,售票演出、off户外演出、市集、影展、讲堂等,每项活动都有策展人,有些是高中生主导,有些是当地艺术家。从戏剧发展出这些「周边」活动,初衷很简单:「如果之于一般大众,戏剧是起点,而非『终点』。这个终点是成为剧场专业人员。那剧场可以带给生活什么?」
「『草草』是一座桥,带领观众走到戏剧里,看见过去从来没有看过,或是从来没有想像过的事情。」汪兆谦说:「我希望至少在嘉义,我能让民众对於戏剧出现在日常生活中是很正常的。」
另一方面,「草草off」邀请艺术家在户外角落演出,售票演出则是阮剧团每年花半年时间训练高中生与素人发表的作品。他说:「这是一个有趣的翻转。观众在台北或其他城市得花钱抢票的团队,在草草是免费的,但得花钱看素人演戏。这强调『草』的独特性,即便他只是个高中生,即便他平凡又普通,但他的生命仍是有某种亮光。」
台语演戏驻地写剧 挖掘土地的智慧
平凡又普通曾经让汪兆谦自卑,但他偏偏在充满安全感的家庭长大,又是对自己充满信心的性格:比如,嘉义是文化沙漠,那么为何不洒种从草种起?比如,从小讲得又顺又溜的台语不就美得令人骄傲,那么为何不用台语演戏?
国内有不少剧团使用台语创作,比如台南人剧团、金枝演社。汪兆谦分析阮的独特处在于「平民性」,关键处在于副团长、编剧卢志杰。
非学院出身的卢志杰,本职是刑警,工作是监听,每日监听的对象多操著最庶民、最地道的台语。初时卢志杰常提醒他,「返乡」不该是上对下,要抛下知识分子的优越,去对尊重生活的角落,土地可以教你的更多,「最美的剧场是我家客厅,最美的身体是劳动的身体,最美的音乐是菜市场里劳动的声音。」这话听来像某种精神口号,汪兆谦讲得如身体力行千百遍,流畅无碍。
不只让舞台上的表演者亲近土地,二○一二年开始的「剧本农场」计划,剧作家王友辉担任顾问,每年召集数位青年剧作家走访嘉义聚会、旅行,并集结剧本读剧、出版。
汪兆谦有某种知识分子浪漫且乐观的社会主义情怀,「志杰常说,文化可以影响一群人,一群人可以影响地方。我们始终相信这件事。」问他返乡是因为使命感吗?「不,只是机缘。」他迟疑了一下,笑了。
但天蝎座,月亮处女的性格,找自己麻烦似地选择一条离开台北的路,烦恼当然也不少,但汪兆谦念著一个清晰确切,不容机缘错识的目标,像《百年孤寂》里的老上校邦迪亚领著一群人,在荒烟漫草中建一个村庄,造一个家。「我的烦恼就是要如何把这个家养起来。」他先是皱起眉,眼神飘开,接著又瞪大眼,撑起额上的皱褶,目光笔直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