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偶的欲望与转变历程,有如「倒过来活」,自一开始他世故贪心,随著遭遇欲望逐渐脱落,进入个人的内在,靠著自己从木偶变成小男孩,在剧中亦真亦假间,显现人与物的拉锯挣扎。波默拉自童话中挖掘出人的处境,处处可见世代流传的童话并非欢乐而简化,藉著童话隐隐的裂痕,细节暗藏弦外之音,剧中场景超越时空限制对照当下现实,并一再探寻大人与小孩的关系。
路易雾霭剧团《小木偶》
4/23 台中国家歌剧院中剧院
从黑暗,到黑暗。
黑暗在台上转换著不同质感,亲密的,恐怖的,模糊的,晃动的……黑暗就是本剧编导乔埃.波默拉(Joël Pommerat)的语言。有如极黑的梦境闪现,黑暗竟能显现自身。舞台因黑暗,原本的深度感开始改变,那黑暗中的黑暗让人著迷,观者像行走在隧道中,无法停止也无法回头,只有向眼前一点光亮走去。
真实与虚假的辩证
以主持人说故事始,并进出剧中的架构,形成十分贴近观众的氛围,那贴近是以黑暗继续往内在靠近的过程,在主持人连绵不断以法语述说中,人性内里深处逐渐外显于舞台,观众的意识随著语言节奏进入舞台上的黑暗。一如主持人自白自己是个盲人,便陈明了本剧的现实属于「脑内空间」,此空间的现实迥异于你我,但又如每个人不曾说出口、最诚实的念头,主持人反复说著:「我除了实话什么都不说……」拉出了《小木偶》一剧的核心,真实与虚假的辩证。
主持人是个光头裸上半身且全涂白,以述说引导观众进入他的脑内剧团,这时场上那些真假难辨的、带著动物面具的「人」,昏暗中,观众恍然才看清谁是假人,而谁拥有生命……接著后续场景中,这些假人或是扮演观众,或是扮演学生,他们的怪诞静态,竟让人悚然:难道日常生活中的那几个片刻,「我」与假人无异?假人的存在,表现了真与假的模糊界线,除此更将扮演推及人与物的转换,就如主持人问著:「……花能不能变成小石子?木偶能变血肉之驱?小木偶能脱胎换骨?……」在这提问里,自外在的,物质的转换是可能的吗?一直问到,内在的转变是可能的吗?进而,人性是否可以被物性取代?于是小木偶的直率物欲,以及奴性与盲目而带来的恐怖,真假难辨在舞台上形成多层次的阅读,而各角色塑造也在内外间拥有人性复杂的深度。
自树木中即呼喊著要人释放,接著终于拥有人形的小木偶,是个有著布面白脸的演员,其无肤之平滑假面,使得小木偶看来肤浅暴躁,本剧的小木偶并非以成为小男孩为最终期望,而他拥有比人类更不容易坏掉的身体,使得贪玩愚昧的他能够自各种悲惨遭遇中存活。剧中规训场景如课堂与马戏团,渐渐道出他「是一只听话的畜生,有灵性的驴子」,自小木偶的存在与遭遇反映出,人对于失去「人性尊严」的恐惧,直指童话的恫吓目的,自此约束并驯化孩童,然而剧中也一再提问著:什么才是乖巧呢?课堂场景中乖顺的学生原来是假人,而真人则是另一个亟欲寻找自我的「坏」学生,讽刺的是,剧中这位「坏」学生以模仿老师达到顶撞的目的,因此教育中的黑暗浮出,孩子在这之中,成为乖顺是压抑自我而模仿成人?
人与物的拉锯挣扎
而在鱼肚场景里,小木偶终于与父亲重逢,相对于人世的虚华,于此幽闭处,父子方有深入的谈话,得以享受亲情,因鲸鱼囫囵吞入人类废弃的物品,于是父亲安然处于这鱼肚「超级市场」而放弃逃生,并且认为他从来没有过得这么好,但是小木偶在重重劫难后,逐渐生出智慧,他在不断回忆与碎念中,求生与脱逃的意志愈强,过多的话语终于让鲸鱼不堪负荷,将父子吐出。最后,小木偶不靠仙女的奖赏,「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位真正的人,摘除了假面的演员,这时脸部的肌肉牵引出最柔和的表情,那「死里复活」的平静。
小木偶的欲望与转变历程,有如「倒过来活」,自一开始他世故贪心,随著遭遇欲望逐渐脱落,进入个人的内在,靠著自己从木偶变成小男孩,在剧中亦真亦假间,显现人与物的拉锯挣扎。波默拉自童话中挖掘出人的处境,处处可见世代流传的童话并非欢乐而简化,藉著童话隐隐的裂痕,细节暗藏弦外之音,剧中场景超越时空限制对照当下现实,并一再探寻大人与小孩的关系。童话本身即带著世代之间的智慧,而波默拉充满悲悯,直面童话与现实的黑暗,带出重生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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